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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讓我們回到那個沒有時空循環的秋天

消毒水的氣味里突然混進一縷松節油的清苦。

程白握著聽診器的手頓了頓,抬眸時正撞見診室門口飄過的白大褂下擺。

那抹素白掠過玻璃窗,像一片融化的雪,在深冬午后的陽光里折射出細碎的光暈。

我下意識起身,醫用橡膠手套在金屬桌沿蹭出刺耳的聲響。走廊盡頭的掛號處,年輕女人正在填表格,栗色長發從肩頭滑落,在病歷本上洇開墨色漣漪。

她伸手將發絲別到耳后,露出側頸淡青的血管,像宣紙上暈開的工筆花莖。

“葉知微?“他念出表格上的名字,聲帶突然發緊。

女人轉過臉來,瞳孔在陽光下收縮成琥珀色。

程白看見她左手指節沾著鈷藍顏料,袖口露出一截繃帶——那下面應該藏著被畫刀割傷的疤痕,十年前他在急診室為她縫合時,少女疼得咬住嘴唇,血珠卻沁出來落在他的白大褂上。

“程醫生?“她站起身,顏料的氣息忽然濃烈。程述白注意到她右手無名指戴著銀戒,戒面雕著銀杏葉脈絡,和他抽屜里那枚枯葉標本的紋路一模一樣。

“雨就是在這個時候落下來的”

急救車鳴笛穿透雨幕時,程白正在給葉知微拆線。她的傷口已經長出粉色的新肉。紗布剝離的瞬間,窗外傳來金屬扭曲的巨響,玻璃映出漫天銀杏葉在暴雨中翻飛,金黃的碎片撲在救護車猩紅的頂燈上。

“連環車禍。“護士沖進來時帶進潮濕的鐵銹味,“程醫生,3號手術室...“

葉知微看著程述白抓起聽診器。他轉身時白大褂揚起一角,露出內袋里泛黃的素描紙邊——那是她上周偷偷塞進他值班室的畫,畫中人身穿白大褂站在銀杏樹下,領口別著枚金葉子胸針。

凌晨三點的心電圖監護儀發出刺耳鳴叫。

程白倚在處置室隔板上吞藥片,掌心的銀杏葉膠囊被冷汗浸成半透明。門外傳來輪床碾過地磚的聲響,他數著那些匆忙的腳步,直到聽見熟悉的松節油氣息停在門前。

“你的咖啡。“葉知微遞來紙杯,指尖蹭到他手腕內側的留置針。褐色液體在杯中搖晃,倒映著天花板的白熾燈,像墜入水潭的月亮。

程白接過咖啡時觸到她無名指的銀戒。金屬被體溫焐得溫熱,戒面銀杏葉的脈絡硌在他指腹,突然讓他想起十年前少女染血的校服裙擺。那時她攥著他的聽診器哭,金屬聽頭在掌心壓出深紅的印痕,像枚褪色的朱砂痣。

暴雨持續到第七天,程述白在手術臺邊倒下。

葉知微沖進病房時,監護儀的藍光正映在床頭那幅油畫上。那是她上個月送來的新作,畫中急診室長廊飄滿銀杏葉,每片葉脈都指向搶救室緊閉的門。

此刻畫框邊緣粘著張CT報告單,紙角被窗縫滲進的雨水泡軟,診斷結論的墨跡在潮濕中洇開,像一灘干涸的血。

她顫抖著去握程白的手,卻觸到氧氣面罩下冰涼的呼吸。床頭柜抽屜半開著,露出絲絨盒里未送出的婚戒,戒圈內壁刻著“2013.11.7“——正是十年前他為她縫合傷口的日子。

窗外銀杏大道鋪滿銀杏葉,救護車頂燈在雨幕中忽明忽滅。葉知微俯身將耳朵貼在他胸口,聽見心跳聲漸漸化作秋雨叩擊玻璃的節奏。

最后一片銀杏葉飄落在心電監護儀的屏幕上,綠色的波紋拉成筆直的線,像他們初次相遇時醫院長廊無盡的銀白。

這是本周第三次在相同時間看見相同場景。上周三暴雨夜,程白俯身給車禍傷員插管時,她分明看見他鎖骨處的朱砂痣在無影燈下閃爍——和畫冊里2013年初遇那天的細節完全一致,可那個位置本該藏著上個月手術留下的縫合線。

“你的咖啡。“葉知微將紙杯推過流理臺,指尖故意擦過程述白的手背。他無名指根有圈淺白戒痕,形狀與她包里那枚銀杏戒指完全契合,可明明昨天他還戴著婚戒。

程白突然攥住咖啡杯,褐色液體在杯中形成微小漩渦。葉知微看見他瞳孔深處掠過銀杏葉紛飛的幻影,急診室的熒光燈管在那一瞬間變成老式鎢絲燈的暖黃。

消毒水氣味突然混進松節油的清苦,就像十年前初遇時顏料打翻在診床上的氣息。

“別看掛鐘。“他聲音沙啞得可怕,左手死死按住心電監護儀的警報按鈕。葉知微轉頭時,羅馬數字Ⅶ正在電子屏上滲出淡金色液體,沿著PVC地板流向她沾著顏料的帆布鞋。

凌晨的藥劑科冷庫泛著幽藍的光。葉知微握著程白的門禁卡,指紋解鎖時聽見機械女聲報出“2013年11月7日授權“。

冷藏柜里排列著上百個貼著銀杏葉標簽的安瓿瓶,注射劑在低溫中析出金色結晶,像被冰凍的冬日陽光。

最底層的鐵盒里躺著泛黃的病歷本。葉知微翻開時,夾在其中的銀杏葉標本飄落在地,葉脈突然開始滲血。2013年的就診記錄顯示她因畫刀割傷就診,但主治醫師簽名欄赫然簽著“程白副主任醫師“——而當年他明明只是實習醫生。

冷庫鐵門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葉知微轉身時,看見兩個程述白的身影在白霧中重疊。

年輕的那個穿著皺巴巴的實習醫生制服,胸口別著她昨天剛送的銀杏葉胸針;年長的那個扶著心電監護儀,氧氣面罩下滲出淡金色液體,正順著靜脈輸液管倒流進年輕版本的血管。

“這是第137次循環。“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在零下十八度的空氣中凝結成冰晶,“每次銀杏大道鋪滿落葉時,時間就會倒流回初遇那天。“

葉知微的帆布鞋突然陷入潮濕的泥土。她驚恐地發現冷庫地面變成了十年前的銀杏林,程白正跪在暴雨中為她包扎傷口。

鮮血滲透紗布時,她看見無數個時空的自己在漫天銀杏葉中穿梭——有捧著婚戒,有握著病危通知書,所有畫面最終都收束在心電監護儀刺眼的綠線上。

程白突然吻住她,唇間有銀杏葉的苦澀。葉知微嘗到時間崩解的咸腥,發現他白大褂內袋里插著畫室失竊多年的舊畫筆,筆桿上刻著“致永恒的愛人——程白 2023.10.7“

心電監護儀的警報聲突然倒帶般收縮回程述白的胸腔。

葉知微看著血氧飽和度的數字從35%跳回98%,仿佛上帝按下了膠片放映機的回卷鍵。程白的手指在她掌心輕微抽搐,掌紋間滲出的銀杏花粉在月光下閃爍,那是穿越時空的塵埃。

“這次是第幾次看著你死去?“她將額頭抵住他冰涼的聽診器,金屬聽頭傳來十年前自己的心跳聲,“每次落葉鋪滿急診室臺階,你就會重置回我們初遇的那天。“

程白睫毛上的金粉簌簌而落。他白大褂口袋里滑出泛黃的素描本,紙頁在時空氣流中瘋狂翻動。葉知微看見無數個自己在不同時空穿梭——扎馬尾的少女在2013年急診室哭泣,穿婚紗的自己站在2023年畫展現場,每個時空的程白都定格在銀杏紛飛的瞬間。

“你看。“他撕開左胸口袋,皮膚下埋著半片金葉狀的人造心臟,葉脈里流淌著鈷藍色的藥劑,“每次循環都在消耗“時間琥珀”的能量。“

葉知微突然想起顏料盒里永遠用不完的鈷藍。原來過去十年每個雨夜,程白都在用手術刀從自己心臟剜出顏料,灌注進她空了的錫管。

暴雨穿透醫院的時空結界砸在窗上。程述白胸口開始析出金色晶體,像被秋風撕裂的銀杏葉標本。

葉知微發瘋般扯開所有抽屜,發現每個時空的婚戒都靜靜躺在絲絨盒里,內壁刻著不同年份的同個日期。

“2013年你撿到的銀杏葉,是2033年的我最后的生命殘片。“程白的聲音突然變成混響狀態,身后浮現出二十個不同年齡的身影,“當所有平行時空的程述白都愛上葉知微,時間悖論就會...“

心電監護儀爆出刺眼藍光。葉知微撲過去時,只抓住漫天飄散的金色粒子。病床上的白大褂突然空癟下去,袖口滑出一支舊畫筆,筆桿上新出現一行刻痕:請忘記所有下過雨的秋天。

第一片銀杏葉落在搶救室窗臺時,監測儀發出了悠長的悲鳴。

葉知微攥著被雨水泡軟的診斷報告,紙上的“膠質母細胞瘤“字跡暈染成灰紫色,像極了程白白大褂上總是洗不凈的碘伏痕跡。

她忽然想起上周幫他整理辦公桌時,那本《神經外科學》里夾著的銀杏書簽,葉脈里藏著細小如塵埃的英文縮寫——DNR(不施行心肺復蘇術)。

程白的掌心里還握著未拆封的麻醉劑。這個總是為病人爭取最后一線生機的人,在癌細胞啃噬掉半個海馬體時,悄悄給自己簽下了放棄急救同意書。

葉知微掰開他僵硬的手指,發現那支針劑標簽上標注著婚禮日期——正是他們相約要去民政局領證的日子。

護士遞來沾血的私人物品袋。葉知微抖開那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白大褂,內袋里掉出十七枚銀杏葉標本,每片葉子背面都寫著用藥記錄。

最早的那枚已經發脆,日期停在十年前的初遇日:“今日接診葉知微,左手掌切割傷,縫合四針。注射止痛劑時手抖,險些扎錯血管。“

急診室的百葉窗漏進金箔似的夕陽。葉知微把臉埋進染著消毒水味的衣領,突然在領口內側觸到凸起的針腳。

拆開縫線,里面藏著一縷用保鮮膜包裹的栗色長發——正是十年前她手術時被剪斷的那綹頭發。

暮色漫進走廊時,葉知微看見了那幅畫。她的油畫被程白悄悄掛在搶救室對面的墻上,此刻夕陽正為畫中的銀杏大道鍍上金邊。

現實與畫作在光影中重疊,她忽然看清那些飄落的金葉里全是他手寫的醫囑:每天要吃的維生素、生理期止痛藥劑量、畫室暖風機的安全使用方法...

最后一片銀杏葉飄落時,葉知微終于戴上那枚未送出的婚戒。鉑金圈在她無名指上泛著冷光,內壁的刻痕在夕陽下清晰可辨——不是日期,而是心電圖最后那段起伏的波紋。

殯儀館的車碾過滿地金葉時,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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