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廢棄地鐵站的角落里，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啜泣聲。潮濕的霉味混合著血腥氣，刺激著我的鼻腔。這是人類最后的避難所之一，也是我們茍延殘喘的牢籠。

三個月前，第一只鬼物出現在城市上空。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月亮突然被遮住，取而代之的是一團蠕動的黑影。它像墨水一樣在空中流淌，所過之處，路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起初人們以為這只是某種罕見的天文現象，直到它俯沖而下，將整條街道上的人吞噬殆盡。

那只是個開始。越來越多的鬼物從地底、從天空、從建筑物的縫隙中涌出。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有時像一團黑霧，有時又化作人形。最可怕的是，它們能輕易穿過墻壁，任何物理攻擊都對它們無效。人類引以為傲的科技在它們面前毫無用處。

“小雨，該你守夜了。“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點點頭，握緊了手中的手電筒。這是我們唯一的武器——鬼物懼怕強光。但手電筒的電池所剩無幾，誰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我沿著地鐵站的墻壁慢慢巡視。黑暗中，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突然，一陣冷風從隧道深處吹來，我的后頸泛起一片雞皮疙瘩。手電筒的光束顫抖著掃過隧道，在某個瞬間，我似乎看到一團黑影一閃而過。

“誰在那里？“我的聲音在隧道中回蕩。沒有回應，但我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靠近。手電筒的光開始閃爍，電池快耗盡了。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這時，一聲尖叫從避難所方向傳來。我轉身就跑，手電筒的光在奔跑中劇烈晃動。當我沖進避難所時，看到的景象讓我渾身發冷——一團人形黑影正將一個男人舉到半空，他的身體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皮膚迅速變得灰白。

“開燈！快開燈！“我大喊。幾束手電筒的光同時照向鬼物，它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化作黑霧消散。但為時已晚，那個男人已經沒了氣息。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臉上還殘留著極度的恐懼。

這是今晚第三個受害者。自從鬼物出現以來，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同伴。每個人都知道，這只是個開始。鬼物的數量在不斷增加，而我們的資源卻在一天天減少。

我蹲下身，輕輕合上死者的眼睛。手電筒的光越來越微弱，就像我們渺茫的希望。但即便如此，我們也要堅持下去。因為放棄就意味著死亡，而活著，就還有希望。

隧道深處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握緊手電筒，準備迎接下一個漫長的夜晚。在這個被鬼物統治的世界里，每一秒都是煎熬，每一刻都在與死亡擦肩而過。但我們依然在堅持，依然在等待，等待那個可能永遠不會到來的黎明。

避難所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每天都有新的鬼物出現，它們似乎能感知到人類的恐懼，越是害怕的人越容易成為目標。我們不得不把情緒崩潰的人隔離起來，這很殘忍，但為了大多數人的安全，別無選擇。

一天夜里，我值完夜班正準備休息，突然聽到隧道深處傳來奇怪的聲響。那聲音像是有人在唱歌，又像是風聲在嗚咽。我拿起手電筒，猶豫著要不要去查看。

“別去。“老王拉住我，“太危險了。“

但我已經看到了——隧道盡頭有一點微弱的藍光在閃爍。那不是鬼物的黑霧，而是某種更柔和的光芒。我的心跳加快了，這可能是我們第一次看到鬼物之外的存在。

我悄悄摸向隧道深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藍光越來越近，我終于看清了它的來源——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她手里拿著一個發光的儀器，正在記錄著什么。

“站住！“我舉起手電筒，“你是誰？“

女人轉過身來，我驚訝地發現她看起來完全正常，沒有鬼物那種陰森的氣息。“我叫林雪，“她說，“我是來幫你們的。“

林雪告訴我們，她是一個秘密實驗室的研究員。在鬼物出現之前，他們就在研究一種特殊的能量場，這種能量場恰好能克制鬼物。“但我們缺少實驗數據，“她說，“需要有人跟我回實驗室。“

所有人都沉默了。離開相對安全的避難所，穿過滿是鬼物的城市，這無異于自殺。但繼續待在這里也只是等死。

“我去。“我站了出來。老王想阻止我，但我心意已決。林雪給了我一個特制的手環，能產生小范圍的能量場。“這不能完全阻擋鬼物，“她警告說，“但能讓它們不敢輕易靠近。“

我們趁著夜色出發。街道上空無一人，到處都是廢棄的車輛和破碎的玻璃。月光下，我能看到遠處有黑影在游蕩。林雪帶著我穿過小巷，盡量避開開闊地帶。

突然，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我轉身一看，一團黑霧正從墻里滲出，化作一個扭曲的人形。我的手環發出微弱的藍光，鬼物停在幾步之外，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快跑！“林雪拉著我就跑。鬼物在后面緊追不舍，它的笑聲越來越近。我能感覺到一股寒意正在侵蝕我的后背，手環的光芒開始閃爍。

就在這時，林雪推開一扇鐵門，我們沖進了一棟建筑。她迅速在墻上按了幾下，整個房間突然亮起耀眼的藍光。鬼物發出一聲慘叫，化作黑霧消散。

“歡迎來到實驗室。“林雪說。我看著滿墻的儀器和數據，突然覺得，也許我們真的還有希望。這個夜晚，我第一次看到了黎明的曙光，雖然還很微弱，但它確實存在。實驗室的藍光像呼吸般明滅，映照著墻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我伸手觸碰懸浮在空中的全息投影，指尖穿過一串跳動的數據流，它們立刻化作星塵散開，又在不遠處重新聚合。

“這是三個月前的地磁監測記錄。“林雪在控制臺前快速敲擊鍵盤，墻面上突然裂開無數蛛網狀紅光，“看這里，太平洋底出現異常能量脈沖的瞬間——“她的聲音突然卡住，監控畫面里的深海探測器正被某種黑色物質包裹，操作日志顯示當時艙內溫度驟降到零下120度。

我的后背滲出冷汗，避難所里那些扭曲的尸體突然浮現在眼前。那些被鬼物殺死的人，皮膚都會結滿冰霜。

“能量脈沖二十四小時后，第一例目擊報告出現在夏威夷。“林雪調出新聞畫面，游客們尖叫著從海灘逃竄，海平線上翻涌的黑色浪潮根本不是海水。我突然注意到右下角的時間戳：2023年9月12日，正是我生日那天。

控制臺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整面數據墻瞬間變成血紅。林雪的臉色比實驗室的冷光燈還要蒼白：“它們找到我們了。“

地下傳來悶雷般的震動，培養槽里的藍色液體泛起漣漪。我這才發現實驗室深處排列著數十個圓柱形玻璃艙，每個艙體都浸泡著人形黑影。最近的那個艙體內，霧氣正在凝結成手指的形狀，不斷叩擊著玻璃。

“那些是......“

“鬼物的本體。“林雪拽著我退到金屬閘門前，“我們捕獲的樣本，但現在它們正在蘇醒。“她脖頸后的汗珠在藍光中晶瑩發亮，“能量場發生器在地下三層，如果讓這些樣本逃逸......“

整棟建筑突然傾斜，我踉蹌著抓住電纜支架。培養槽接二連三爆裂，黑色黏液順著地縫蔓延，所到之處冒出刺鼻的白煙。林雪塞給我一把造型古怪的槍械，槍管纏繞著發光的線圈：“記住，射擊后要立刻轉移，它們會記住攻擊軌跡。“

第一只鬼物沖破玻璃時，我看到了星空。那團黑霧中閃爍著詭異的銀芒，就像把整個銀河系揉碎了塞進瀝青里。林雪說的沒錯，它確實在“記住“——當我的脈沖光束擦過它的邊緣，霧氣的流動方式立刻改變，分裂出三個完全相同的輪廓。

“去B區！“林雪的聲音淹沒在金屬變形的嘶吼中。我撞開安全通道的門，發現樓梯間已經變成血肉走廊。暗紅色的肉膜覆蓋了每一寸墻面，隨著某種節奏收縮鼓動，像極了正在消化的胃袋。

手環的藍光開始頻閃，肉膜深處傳來嬰兒啼哭般的嗚咽。我知道這是陷阱，但背后追擊的鬼物已經封住退路。當我把脈沖槍抵住肉膜扣動扳機時，飛濺的黏液里居然混著人類的牙齒。

前方突然傳來熟悉的啜泣聲。在肉膜包裹的通風管道口，我看到了蜷縮成一團的老王，他的下半身已經和墻壁融為一體。

“小雨...“他渾濁的眼球轉動著，右手還握著避難所的銅鑰匙，“手電筒...第三個電池槽...“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武器開始過載發燙，而老王融化的胸腔里，半截手電筒正在發出微弱的光。鬼物的尖嘯在背后炸響的瞬間，我撲向前方，扯出那截沾滿血肉的手電筒。

耀眼光芒撕開黑暗時，我聽見了林雪的尖叫。那不是恐懼的呼喊，而是混雜著狂喜與痛苦的戰栗哀鳴。在肉膜盡頭的實驗室核心區，巨大的能量場發生器正在嗡鳴，而林雪的左眼已經變成和鬼物相同的星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