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玫瑰(2)
- 十枝花
- 北客凜寒風倚
- 1243字
- 2025-02-19 20:14:12
江曲20歲那年,將第一位女朋友帶了回家。
那日我的筆無暇與作業打交道,因為爸爸的辱罵聲和玻璃酒瓶破裂聲充斥著整個家。我在小小的房間里膽戰心驚,卻始終沒聽見江曲說過一句話。
倒是我還未曾蒙面的他的伴侶持續著啜泣嗚咽,嘈雜我的耳朵。
這一場戰持續不算久,到了深夜安靜下來,聽見爸爸咕咕咕灌著酒下肚,我才安下心。
江曲敲了下門,“和哥一起送送人吧,江詞。”
我才終于見到他的女朋友,她垂眉側身,眼珠濕潤,小小的瓜子臉上沒有鋪一點粉脂,但依然小鳥依人。
她見我開了門,擠出一抹微笑,我也禮貌地展開笑容,輕輕叫了一聲“嫂子”。
爸爸沾著酒,扯著嗓子夾著腔在身后唱起了晏殊的詞。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是一段長長的嘆息,摻著各種情緒。有痛恨,有惋惜,有悲傷,有解脫。
他曾是村里中學的語文老師,因為多次曠課賭博被學校開除,成為了村子里人閑時談論的笑柄。失業的他借酒自夸他命里有富貴,不急于一時挫敗。
起初三兩人半信半疑,到后來聽的人多了,逐漸對他嗤之以鼻。
接著爸爸每隔兩天拎一提空啤酒瓶子去村里的小賣部換五元優惠券了。換來的優惠券又用來抵消買的啤酒,村里人也習慣了那一路碰得急切嘈雜的聲音。
某一天,風輕花落,天氣溫晴,爸爸去換券,碰見了鄰村的媽媽。媽媽扎著兩條麻花辮,坐在外公的拖拉機上發呆,外公則在跟小賣部的老班據理力爭買竹炮是否應該送打火機。拖拉機的轟鳴掩蓋住了十二只酒瓶的喧囂,也成功晃動了爸爸的心。
送走江曲女朋友后,我和江曲一路沉默地走回到家。
那天爸爸的酒瓶散落滿室,空蕩可憐的它們沒有了再輸出酒精的能力。也是那天晚上,我們默默走完串門道喪,尋棺殺雞和買鞭炮的流程。期間我們相顧無言也無淚。
噼啪響的炮竹像是徹底解放了江曲壓抑著的心,之后的他一直陷入愛河中,但不幸的是,她們最終都以悲劇散場。
曾有位女孩嬌羞地對我說:
“江曲的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迷人氣質,仿佛天邊日暮盡頭獨放異彩的將要沉淪的晚霞,讓人情不自禁想留住。”
我反正看不出,我將此稱為城府極深。不過江曲才不在意任何人對他的看法。他有優渥的收入,身邊也從不缺愛慕者,盡管他也有又臭又冷的、我從未在他人臉上見過的真正失去生命的眼睛。
江曲,已經接觸過五個失蹤的伴侶了。警方曾數次懷疑他的行蹤以及不知是否刻意偽裝出來的悲慟,但他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讓他得以在街道邊張貼那些一朵又一朵小玫瑰花。
我成為他僅剩獨白,見證他的經歷,目睹那些失蹤女孩的家人痛徹心扉的嚎哭。江曲承諾找尋她們,可結果總是不如意。他便麻痹自己投入下一場愛戀。
我看見一捧捧夾著信封的玫瑰花束送出,看見收到它們的女孩臉上驚訝雀躍的表情綻放,看見每一場熱戀無疾而終,看見江曲的沒有止境,不肯收場的下一場。
我偷看過江曲寫給一位女孩的情書,紙上鋪滿情深似海,曖昧悱惻的傾訴。
與現實大相徑庭的個性令我吃大驚,我的手終是承不住他強烈的愛意,把烙人燙手的情書放回原位。從他的房間出來后,惶恐不安的感覺攻占我的理智,讓我往后再看見他的新歡時,首先浮上來的是莫名的悲憫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