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

蛟蛇長嘯一聲，攪動江中猩紅的泥沙，無數浮尸轉瞬間沉入水底。

風雨聲夾雜著嘶吼聲。

隨處可見殘骸斷肢，儼然一副煉獄場景。

猙獰的鰲魔頭顱略微喘著粗氣，細密堅硬的鱗片一開一合，發出令人心驚的摩挲聲。

眼中是深不見底冷漠。

鰲洪握拳捏碎箭矢，碎片帶著暗紅色的血漿滾落下來，手上鱗甲幾乎被炸爛，它后撤一步，血液幾乎在灼燒，鱗甲重新生出。

但李青槐并沒有什么意外。

這頭鰲魔固然壽元悠久，可這些時日它早就負傷，此刻也不過是強行透支本源，以作困獸之斗罷了。

女將杏目微凝，顯然不打算給它喘息的機會。

鰲洪當機立斷，立刻化出真身，一頭猙獰的鰲龜橫跨半個江面，平靜的眸子中煞氣畢露，隱隱生出幾分癲狂。

忍氣吞聲數十載，正是為了此刻。

“顧合真，你出來！”

鰲龜憤怒地咆哮著，滔天兇威翻江倒海，青紫色的舌頭不分敵我，凡是攔路的妖魔甚至來不及掙扎，直接被囫圇吞入腹，

巨大的龜殼上爬滿暗紅的血絲，遠看猶如巖漿流動。

話音落下，一道身影自巨浪波濤中緩緩走出。

“你終于來了。”鰲洪仰天咽下血肉，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陳淵同樣好奇投去目光，卻見是個容貌清俊的披甲中年人，頭上發髻插了一支木簪子，手上提著一桿鐵槊。

卻絲毫不見軍侯的派頭。

可無人膽敢小瞧他。

那身影只是靜靜佇立，便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顧合真信步走來，無形罡氣四散迸射，將四周妖魔碾得粉碎。

他眼神漠然，無悲無喜道：“鰲洪，你歸降后向來安分守己，膝下子嗣旺盛，幾十載的好日子......”

“就這么不要了？”

“好日子？”

鰲洪聲若驚雷，胸腔鼓蕩，瞳孔中帶著不屑：“那不就是你們這些鷹犬的施舍？于我而言與囚禁何異？”

“所以我不再裝了！”

顧合真神色平靜，只是輕輕搖頭，淡淡道：“如你所說，隱忍數十載，會因為這種理由來冒死？也許你說的是真的，但這絕非是全部......”

“所以，你更深的圖謀是什么？”

鰲魔微微一怔，只是冷哼一聲，眼中的驚詫一閃而逝。

顧合真連眉梢都沒動一下，平靜對上那雙兇厲的瞳孔：“如果不是清豐縣鬧出來的動靜太大，或許我不會順藤摸瓜下去。”

“其實我先前也有些好奇，你派人四處蠱惑信眾，占領神廟，奪來神祗之位......究竟所作為何？需知神位可沒那么好坐，神祗作惡也會受到反噬，似你這等妖魔，如果只是為了搜捕血食......”

“豈不是吃力不討好？”

“難道就不能是我誠心救濟百姓？”鰲洪聲音粗糲，身上的暗紅色紋路越發明亮，遠觀妖軀如同即將開裂的瓷瓶。

“這種鬼話誰會信？”

顧合真嘴角生出一抹譏笑：“可若你只是想掌控水脈......那問題豈不是迎刃而解？”

聽到這話，鰲洪心中突然一沉。

“以你的實力，幾個小廟神祗之位遠不值得大費周章，就算沒有神位，你依然是這鳴水水系中的‘老祖宗’......”

“何必又要多此一舉？”

“所以，你又怎敢以此等理由糊弄我？”

在那冰冷的目光下。

鰲洪驟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龐大的身軀竟不自覺地后退兩步。

直至余光掃到密密麻麻的妖眾，這才堪堪止步。

它氣息稍顯粗重，口中利齒咯吱作響，看上去頗為詭異，帶著沉重的怨憤：“顧合真！顧合真！為何偏偏遇上了你，若不是你，我等又何須苦心鉆營？”

“若不是你當年將蛟王逼至絕境，我怎會匍匐在鎮妖軍腳下數十年？”

“想當年，在蛟王的帶領下，我等何其快意......縱橫鳴水，原本只要蛟王踏出那一步，便再無人能攖峰！”

“可你毀了這一切！”

千年鰲魔憤怒的咆哮著，聲音變得尖利而嘶啞：“我為了取信于你，甚至不得不殺掉蛟王子嗣以作偽裝。”

“顧合真，你該死！”

可看著顧合真神情冷淡，依舊無動于衷，它的嘶吼聲愈發兇厲，模樣癲狂，像是被氣瘋了一般。

“孩兒們，都給我上！”

奔浪峽中，無數妖魔對它的呼號視若無睹，它們已經被殺怕了，只是慌不擇路，想逃脫這處地獄。

見狀，鰲魔瞳孔中閃過一絲狠辣，嘴中的嘶吼聲震天。

它身上妖異的暗紅色紋路如絲線般扭動，迅速蔓延到周遭的每一頭妖魔身上，只是片刻的功夫，那些妖魔統統被吸干血精，成了一張枯朽的皮子。

與此同時，鰲洪的龜甲發出噼啪爆鳴聲，道道可怖的裂縫遍布其上。

“不識好歹的東西，不敢上......那就化作養料！”鰲洪聲音癲狂，顯得極為邪性。

這一刻，那些妖魔這才反應過來。

這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它們不過是棋子。

在龜甲徹底崩裂的那一刻——

一桿黑色大槊帶著開天辟地的氣勢，席卷無邊之威，朝著鰲魔當頭劈去。

鰲洪甚至沒來得及吐露半個字。

僅僅是一個照面，鰲龜巨大的頭顱分為兩半，然而攻勢沒有絲毫停滯的意思，劃開妖魔的身子，漫天妖血揮灑。

強橫的罡氣連帶著劈開鰲洪身后的水流，久久無法愈合。

猩紅的眼瞳拼盡最后一絲力氣，看向那道波瀾不驚的背影，它突然生出一抹絕望。

那股氣息它不會感受錯。

正是蛟王不惜再次化胎也要追求的境界。

可如今......哪怕蛟王邁出那一步，又有多少勝算呢？

它的胸腔和喉嚨已經被徹底摧毀，那那大槊焚滅了自己的生機，連陰神也未能幸免。

蛟王......他在藏拙，當心！

可它根本吐不出半個字，只能掙扎著動彈兩下，徹底敗亡。

顧合真一槊之威，將水面炸出百尺巨浪。

昂—

就在顧合真要將整座龜殼徹底劈開時，一道嘹亮的嘶鳴聲從鰲龜巨大的龜殼內響起，讓逃遁出去的陰夫人渾身顫栗。

這是來自血脈上的壓迫感。

這才是真正的龍吟。

鏗！

大槊與什么東西相撞，發出穿金裂石的聲響。

與此同時，鰲洪的龜甲徹底崩裂，其上流淌的暗紅色血絲迅速收斂。

咔嚓—

一只蒼白的手掌拂開碎裂的甲片，從殼中倏地探出，竟要直接抓住那桿大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