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雖深，南水鄉卻燈火通明。

街上行人熙攘，浪蕩的女子半露衣衫，就這樣當街攬客。

無人在意外鄉人的到來。

陳淵等人換了身行頭，頭戴粗制的草帽，穿著素色短衫，背上挎著長刀，完全是江湖武人的作派。

“大人，那就是孫家戲樓。”

草帽下，陳淵略微抬眸，目光明亮如炬。

三四棟閣樓由西向東連成一片，高臺挑檐舒展如翼，門額上題著“忠孝節義”四個字。

“嗤，這些江湖武夫，就喜歡搞這套說辭。”

瞧著臉上有疤的孟山，陳淵饒有興致道：“怎么，難道其中還有說法？”

“大人有所不知，這孫家戲樓不單單是個聽曲兒的地兒，依仗著怒云山莊撐腰，放貸、賭博、黑吃黑，什么東西干不出來？”

孟山搓搓手，不屑嗤笑道：“就是靠這些腌臜事起家的，偏偏要打著忠義的名頭。”

“就說那發瘋的齊炳，借著戲樓的掩護，大肆搜刮錢財，再上供給怒云山莊，龍棍門的地位這才水漲船高，甚至敢跟鎮妖軍叫板。”

聽到這，陳淵心神一動。

龍棍門魚肉百姓，吳啟等人就是為了調查此事而來。

他又想起周參將的話。

這不是尋常三教九流的手筆.....

的確如此，這次試煉任務不簡單，由一名靈府前期的老都尉領頭，就這仍舊離奇失蹤，沒驚起什么水花。

而這里最大的勢力就是龍棍門......

不管是不是這幫人搞的鬼，至少說明了以對方的實力，足夠瞬間平息事態。

可那人又是何方神圣？

單說這些江湖武人，個個有所牽掛，尋常跋扈些，可極少有這種膽子的。

“里頭道道多的很。”旁邊的焦楓咂咂嘴，戲謔道：“就像那幾個督軍院的廢物，白來一趟，人家根本不給面子。”

“屁都沒查出來，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陳淵臉色平靜，輕笑道：“這么說，這里倒是龍潭虎穴了。”

“嘿嘿，大人，起碼對咱這點人來說......的確如此。”

孟山兩兄弟有些擔憂：“之前為了龍門山的事情，軍中跟他們起了沖突，這里豢養的江湖打手雖然不算事兒。”

“可這還有龍棍門的長老坐鎮。”

“想什么呢？”

這兩人嘴里滿是打打殺殺，陳淵無奈地說道：“咱們是來打探情報，又不是來掃場子，當然不好把動靜鬧得太大。”

聞言，孟山兩人松了口氣。

那些都是有心之語。

畢竟是對方的地盤，這位大人要真一時氣盛，動性起了火氣，鬧大了還真不好看。

“走吧，進去瞧瞧再說。”陳淵隨意說道。

門口侍從看了眼幾人，不像什么富貴的主，便隨意地挪開目光，連傳報的興趣都沒有。

這種扮相的，一天不見一百，也有八十。

大概是來長見識的鄉下武夫罷了。

幾人先后走進戲樓。

這戲樓外面瞧著不顯山漏水，里頭卻別有洞天，梁枋間繪滿青綠彩畫，祥云瑞獸，就連屁股底下的木凳都價值不菲。

幾人剛一落座，正巧碰到上一場戲劇落幕。

陳淵隨意扭頭，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側面是一處漆黑的廊道，顯得格外冷清，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避開那里。

這時，有人卻從中走出。

這讓他不由地多看了一眼，廊道昏暗幽深，不見半點光亮，猶如擇人而噬的兇獸。

陰影下，男人掏出手帕，仔細擦拭手掌，而后隨意丟棄。

陳淵眼神幽邃，以他的目力......能看出手帕上是猩紅的血跡。

那男人隨意落座。

仔細看是個中年模樣，穿著一襲黑衫，看著挺有氣勢，只是眼窩發黑，臉色蒼白，他正在悠閑品茗，在這群莽漢堆里，這身文士打扮反倒顯得不倫不類。

可旁邊的人依舊笑容諂媚。

直到有人湊到他耳邊，似乎說了些什么。

轉瞬間，他的恬淡轉消失無蹤，面色陰郁的幾乎滴出水來，不輕不重地放下茶杯，嚇得旁邊的人直打哆嗦。

陳淵手指叩著桌面，直到看見那傳信之人的面孔，動作戛然而止。

先前趙玉山求見周參將，此人正好相隨。

孟山壓低了聲音：“那是龍棍門的長老孫休，大小產業都是他在負責，平日出了山門，最喜歡待在這里。”

“姓孫，難道這戲樓是他的？”陳淵好奇問道。

孟山譏笑了一句：“奴仆替主人上下打理，能說偌大家宅是他的嗎？”

“只是替怒云山莊打理罷了，他還當成賞賜呢！”

似乎想起什么，他悄悄湊過來，似乎在按捺某種情緒，半晌才譏笑道：“大人不知道，這孫休其實是怒云山莊某長老女兒的姘頭......”

“討了她的歡心，特地為這姓孫的改了名兒。”

焦楓也接過話茬，不屑道：“荒廢修煉多年，靠著嗑藥維持實力的人，不值一提。”

聽著兩人說出實情，陳淵多看了孫休一眼。

沒想到還是個吃軟飯的。

過了片刻，有小廝托著木盤走過來，瞧著幾人樸素的打扮，眼皮子都沒抬一下：“茶位費五兩銀子，概不賒賬。”

這小廝打定這不是荷包殷實的人，隱隱加重最后四字的語氣。

陳淵沒在乎高昂的收費，有錢人就喜歡這個調調，唯一不爽的......

就是這個小廝狗眼看人低。

他也懶得計較，拋過去碎銀，隨意問道：“下場戲什么時候開始？”

聽到這話，這小廝更篤定這人沒見過世面，隨意搪塞一句：“這我哪知道，等著吧！”

下一刻，小廝突然渾身哆嗦。

盡管他不信有人敢在這兒鬧事。

可看著這幾人......那兩個粗拙漢子眼神兇厲，好像下一刻就要拔刀殺人，那名年輕人雖然古井無波，卻莫名讓人汗毛聳立.......

比孫長老都嚇人百倍！

“幾位爺息怒，是小的瞎了狗眼。”小廝戰戰兢兢：“下場戲是‘庭花扇’，再有一盞茶的功夫就開幕了。”

“行了行了，趕緊滾。”孟山不耐煩地開口。

小廝抖若篩糠，這才如蒙大赦。

邊走邊埋怨自己不長眼，自己這條賤命算的了什么。

這時，外頭突然喧嘩起來，幾個持劍的侍衛蠻橫地推開人群，有些武夫剛想破口大罵，就被身邊的同伴拉住，還能聽到幾句喝罵。

“管好你那張爛嘴，這是向夫人，亂說話，小心割了你的舌頭！”

陳淵微微抿唇，張目望去。

門外停著一輛馬車，車身雕刻著云紋和怒獸，顯得貴氣非常，在眾人的簇擁下，一名紫衣女人緩緩走來，體態四四方方，臉上還涂抹著夸張的粉彩......

看得陳淵眼皮子抽動。

順勢陳淵的目光，焦楓并不奇怪，端起茶杯，邊嚼著嘴里的茶葉，邊低聲道：“大人，那肥婆叫向花，孫休就是她的姘頭。”

“每日都會來此例行視察。”

看著體態跟鰲波頗為相近的向夫人，孫休滿臉堆笑，蒼白的臉上有些發虛。

陳淵心里一陣惡寒，心里莫名多了兩分敬意。

鑼鼓敲響，戲子登場。

大戲唱到一半，其間人影綽綽，依舊極為熱鬧。

焦楓、孟山兩人對視一眼，不免有些擔心：“大人，咱就在這兒干等？”

陳淵沉默片刻，直到向花起身立場，他這才倏地站起。

那向花幾個侍衛不簡單，他此行也不想把動靜鬧大。

瞅著機會來了，他壓低聲音：“你倆放風，我先進去打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