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的水晶吊燈在蔣瑤眼前折射出細碎光斑，她握著香檳杯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雷宇正站在演講臺前接受媒體采訪，黑色西裝襯得他眉眼鋒利如出鞘的利劍，可當那雙眼睛轉向她時，冰川頃刻消融成春水。

“蔣小姐對這次反間諜行動有什么感想？”記者的話筒突然伸到她面前。

她得體地微笑著，余光瞥見宴會廳角落的深紫色帷幔輕輕晃動。

三天前宋間諜被警察帶走時，那抹暗紫色領帶在他脖頸勒出的褶皺形狀突然在腦海中閃回——當時他踉蹌著回頭，嘴角竟掛著詭異的笑紋。

“這是整個團隊共同的勝利。”她聽見自己機械地回答，冰涼的酒液滑過喉管，卻澆不熄后頸細密的冷汗。

慶功宴的喧鬧聲像被蒙在磨砂玻璃后，直到雷宇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發涼的手背。

“累了吧？”他低聲問道，拇指在她腕骨處輕輕摩挲，“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

電梯鏡面映出蔣瑤捏著加密U盤的手指關節發白。

這是她趁所有人狂歡時從監控室復制的訪問日志，此刻正在她掌心發燙。

凌晨兩點的總裁辦公室，顯示屏藍光在她臉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二十七個異常登錄記錄在表格中連成猩紅的鎖鏈。

“市場部林總監……”她盯著凌晨三點十七分的訪問記錄喃喃自語，忽然抓起座機，“小陳，把上季度供應商招標的原始標書調出來——對，現在。”

打印機吞吐紙張的嗡嗡聲中，她抓起紅色記號筆。

當第十三個小數點后兩位的異常改動被圈出時，窗外的晨光已經爬上大理石桌面。

這些精心偽裝的數字游戲，就像毒蛇在財務報表上褪下的舊皮。

“瑤瑤？”雷宇推門進來時，她正將咖啡杯重重砸在滿桌文件上。

褐色液體濺在昨天剛簽的并購協議上，暈開一團刺眼的污漬。

“林總監在幫人做假賬。”她把標注好的文件推過去，指甲在實木桌面刮出短促的顫音，“還有研發部的張副理，他上個月申請報廢的試驗品數量是實際產量的三倍。”

雷宇翻動紙頁的速度越來越慢，眉心皺起深溝：“這些證據鏈不夠完整，可能是系統漏洞……”

“漏洞不會挑著核心數據下手！”她猛地站起來，真皮轉椅撞在防彈玻璃幕墻上發出悶響，“宋間諜被捕那晚，你記得他說什么嗎？‘游戲才剛剛開始’。”

“那只是敗犬的哀嚎。”雷宇握住她發抖的肩膀，“你太緊繃了，自從展覽會之后就沒好好睡過……”

“所以連你也不信我？”她后退半步掙開他的手，發簪滑落時，如瀑黑發遮住了眼底閃過的水光。

這個眼神讓雷宇想起暴雨夜被遺棄在雷家老宅門前的流浪貓，渾身濕透卻亮著鋒利的爪尖。

爭吵在財務總監抱著報表闖入時戛然而止。

蔣瑤抓起風衣轉身的瞬間，雷宇看見她后頸碎發下若隱若現的淤青——那是上周倉庫突檢時被倒塌的貨架劃傷的。

此刻她正蜷縮在城南舊貨市場的監控盲區。

潮濕的霉味鉆進鼻腔，五十米外那個穿連帽衫的男人已經第三次假裝看表。

當男人掀開某臺二手打印機蓋板時，她按下藏在絲巾扣里的微型相機。

“這是你要的SD卡。”戴著鴨舌帽的維修工把密封袋推過來時，蔣瑤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新鮮的燙傷。

這是她通過黑市找的第十三個數據恢復專家，前十二個都聲稱無法破解宋間諜被收繳的手機。

地鐵隧道刮來的風掀起她米色風衣下擺，扶梯玻璃倒映出身后五點鐘方向戴漁夫帽的女人。

蔣瑤突然加速拐進母嬰室，再出來時已經換上清潔工制服。

藏在拖把桿里的針孔攝像機，正將實時畫面傳送到雷宇辦公室的保密電腦。

當凌晨三點的月光爬上檔案室氣窗，蔣瑤撬開第37號保險柜的手忽然頓住。

躺在最底層的員工登記表上，宋間諜的二寸照片正在對她微笑，職務欄赫然印著：總裁特助，入職日期2019年3月。

泛黃的紙張邊緣，還殘留著半枚帶口紅的指紋。

蔣瑤將員工登記表在掃描儀下輕輕移動，藍色光束掃過宋間諜照片時，那張笑臉在機械嗡鳴中扭曲成詭異的弧度。

她抽出三張空白A4紙夾進標著“新能源招標底價”的文件夾，紙頁邊緣用納米熒光粉畫出的波浪紋在紫外燈下泛著幽藍。

茶水間的咖啡機發出空洞的滴答聲。

蔣瑤背對著磨砂玻璃門攪拌方糖，金屬勺與瓷杯碰撞的脆響中，她聽見電子門禁卡刷開的細微電流聲。

林總監的腳步聲在距離她三米處停頓，接著是文件柜滑軌生澀的摩擦聲。

“林總監也加班？”她轉身時故意碰倒糖罐，雪白糖粒滾落到對方擦得锃亮的牛津鞋旁。

“蔣、蔣總……”男人扶眼鏡的手抖得厲害，腋下夾著的文件夾邊緣露出納米熒光粉特有的青灰色折角，“我來取上周的會議紀要。”

蔣瑤用高跟鞋尖碾碎一顆方糖，看著監控攝像頭紅光像嗜血昆蟲復眼般明滅。

當林總監倉皇逃向安全通道時，她解鎖手機發送預設好的密文短信。

電梯井傳來鋼索繃緊的顫音，十八樓正在上演老鼠逃竄的戲碼。

雷宇站在中控室全景屏幕前，四十個監控畫面組成巨大的蜂巢矩陣。

他扯松領帶，看著代表林總監的紅點沿著消防通道向下跳躍，最終停在負二層配電室。

穿著維修工制服的人影從陰影里浮出，右手虎口的燙傷在紅外鏡頭下宛如胎記。

“收網。”雷宇對著耳麥說，玻璃幕墻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地下車庫里突然亮起的探照燈將宋間諜照得無所遁形，他懷里的文件夾在強光下滲出熒光粉的詭譎藍暈。

蔣瑤踩著滿地星光走進配電室時，宋間諜正用瑞士軍刀劃開文件夾封口。

納米熒光粉沾在他指尖，像戴了副破碎的星空手套。

“2019年入職宴那天，行政部準備的馬卡龍塔少了兩層。”她踢開腳邊的絕緣膠皮，“你偷吃的草莓味口紅印，還留在人事部的咖啡杯上吧？”

宋間諜突然暴起，軍刀劃向她的珍珠耳墜。

蔣瑤后仰避開鋒芒，發絲擦過刀刃的瞬間，雷宇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已經踩住對方手腕。

碎裂的亞克力板里嵌著偽造的招標文件，熒光粉在劇烈喘息中飄散如星塵。

“游戲結束。”蔣瑤蹲下身，扯開宋間諜的立領襯衫。

鎖骨處的蛇形紋身在應急燈下泛青，那是馬氏集團死士才有的標記。

她將紫外線筆抵在紋身眼睛部位，隱藏的“M”字母漸漸浮現。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宋間諜突然咬破后槽牙。

雷宇掐住他下頜的手慢了半拍，暗紅色血沫還是從男人嘴角溢出來。

“他要來了……”宋間諜盯著通風管道的柵格獰笑，沾血的牙齒像被敲碎的瑪瑙，“你們根本不知道……咳咳……那位先生最喜歡看困獸之斗……”

蔣瑤撿起從宋間諜口袋滑落的青銅打火機，隼鳥造型的翅膀上刻著羅馬數字“VII”。

當她用絲帕擦拭積滿油垢的燃料倉時，內壁顯露的微型蝕刻圖案讓她瞳孔驟縮——那是馬氏集團董事局會議室穹頂的星座圖。

窗外突然炸響的春雷震得檔案室玻璃嗡嗡作響。

蔣瑤站在暴雨沖刷的落地窗前，看著物證袋里的打火機在閃電中投射出扭曲的陰影。

雷宇將羊毛披肩裹住她單薄的肩膀時，發現她在玻璃倒影上畫了個帶箭頭的天秤座符號。

“三年前新能源峰會的慈善拍賣……”她冰涼的手指抓住雷宇的腕表，“馬總裁捐出的隕石袖扣，是不是也刻著這個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