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州被自己心頭一閃而過的殺意給驚到了。

他從不是個沖動易怒的人，對人對己都相當克制。

哪怕是在庫房面對鄭傳強那般直白的挑釁，沈州也沒有真正動過殺心。

法醫的生涯讓他見識了太多人因為被情緒所左右，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這一刻，看著那抹不斷退遠的猩紅霧氣，他竟是萌生出了不計代價將人留下的念頭。

沈州想強迫自己收回視線，可腳下卻仍是不受控制的又向前邁開了步子。

腦海里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蠱惑他，讓他將那團血霧拉扯出來，撕成碎片……

沈州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冒出這么離譜的想法。

他甚至想不出，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義。

但胸口狂亂的心跳，讓他意識到這絕不是個好兆頭。

‘我這到底是怎么了……’

一種事情逐漸脫離掌控的無力感，縈繞在了沈州的心頭。

他不安的看向被黑霧撕扯的皮開肉綻的手臂。

沈州眼中的世界依舊是一片暗淡的灰白。

沒有了刺目的猩紅，連猙獰的傷口看上去都只剩了一層黑色的斑塊。

這讓他產生了一種詭異的不真實感。

好像自己是一個游離在世界之外的鬼魂。

痛感被抽離，只剩了一具行尸走肉般的皮囊。

可就在沈州出神間，他的耳中卻突然捕捉到了一聲急促的喘息。

李闖的身影已是在這幾息之間，消失在了倉舍的盡頭。

而陳師卻也在此時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老頭渾身都不住地哆嗦，臉色更是煞白一片。

他驚恐的看向沈州，那緊張的模樣不似在看一個救了自己的人，反倒像是在提防一個隨時可能取他性命的惡鬼？

這樣子讓沈州立馬想起了，李闖方才望向他的神色。

‘他們是在害怕我嗎？’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沈州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向了腳下的暗影。

如墨的影子不知何時已被染成了一片血紅色。

無數密密麻麻的血絲糾纏在一起。

仿佛他立腳的不是一片青石路，而是堆疊了無數尸骨的血海！

血浪翻滾間，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沈州看著那駭人的景象，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他好像從中看到了一雙眼睛。

可不等他凝神細辨，眼前灰白的色塊就已是如潮水一般褪去。

與此同時，系統面板也跟著彈了出來。

【禁忌：怨宿】

【狀態：詭異化（2%）】

【血飼：靈覺-怨級（3/100）】

看著刷新后的赤紅小字，一直縈繞在沈州心頭的不祥預感，終于有了答案。

他倏地看向了受傷的手臂。

深可見骨的傷處，此刻竟已是自行止住了血流。

猙獰的傷口里傳來了一陣麻癢感。

‘剛剛灰白色的視野就是“血飼-靈覺”么？

可怎么感覺那不是五感增強，而是強行把我的視覺給削弱了呢！

難道是我打開技能的方式不對？’

沈州越想越覺得納悶。

與靈視標注弱點的效果不同，方才詭異的黑白世界，并沒能給他帶來任何直觀的幫助。

但無論是李闖還是陳師，他們似乎都察覺出了他身上的這種改變。

想到這里，沈州就忍不住看向了那癱坐在地的老頭。

他還是清了清嗓子，盡可能放緩語氣問道：“陳師，你這是怎么了？

不用擔心，剛才襲擊你和王言志的李闖，已經跑遠了。

估計短時間內，他也不敢再折返回來了。”

說著，沈州就故意邁步朝陳師走了過去。

老頭似是沒料到他會開口問話。

愣了一瞬后，脊背就瞬間緊繃了起來。

不過這位料場管事到底精于世故，在最初的恐懼過后就漸漸回過了神。

陳師半瞇著眼睛打量了沈州片刻，視線最終停留在了他腳邊的影子上。

沈州覺察到了老頭警惕的目光。

他不確定靈覺視野下血紅的影子，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模樣？

只是不等他追問，陳師卻是先開口道：“沈州，你的身體……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我的意思是說，就比如穢力侵體一類的寒癥？”

這話雖是疑問句，可沈州瞧老頭說話時一臉篤定的模樣，就知道對方肯定是在他身上看出了什么端倪。

聞言不好再遮掩，只能半真半假的點頭說：“來的路上被一種攻擊性很強的荊棘刺傷過。

不過好在服下了您讓卓大哥送來的陽燧丹，現在傷口基本都已經愈合，沒有大礙了。”

一聽到沈州先前的確受過傷，陳師臉上立馬就露出了了悟的神色。

老頭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猶豫片刻，還是嘆息說：“你一路從焚埋地過來，該看的不該看的，現在恐怕都已經看到了，小老也沒必要再粉飾太平。

料場里現在全都是詭物，其中有一部分的等階還很高。

比起普通的怨詭只知道殺戮，這些怪物還會把穢力當作種子，散播到活人的身上。

這樣就能讓他們的肉身逐漸被死氣包圍，最終異化成能夠被詭物附身的存在……”

說到這里，陳師意有所指的瞥向了沈州投射在地面的影子。

這才接著又說：“活人體內被種下穢力，絕大多數都難逃異化成詭物的結局。

只是這個過程卻可長可短。

若是不加以控制，至多不過半月，人就會淪落為一具行尸走肉。

但要是能以詭匠秘術壓制體內的穢力，異化的過程就會被拖慢。”

沈州本來只是想聽聽，陳師在他影子里看到了什么。

可老頭這番話說出來后，他頓覺眼前一亮，忙不迭的追問：“陳師，你知道怎么扼制住詭異化的苗頭？”

陳師看沈州一副激動的模樣，心里多少有些意外。

他見過太多因為身染穢力而要死要活的人。

而像眼前少年這般坦然接受了這一事實的，反倒是少數。

但越是如此，陳師就越覺得惋惜。

老頭活了七十余載，目睹過無數次活人被穢力扭曲成怪物的驚悚畫面。

這些人幾乎全都像現在的沈州一般，曾對于逆轉必死的結局，滿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