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三月，隆冬褪去，春雨已至。

庭院里細雨連綿，雨水順著檐角落下，打濕了布置好的彩燈綢幔，今日是伯府的大喜之日，嫡女與庶女同天出嫁。

嫡女嫁的是王爺。

庶女嫁的是狀元郎。

江婉寧趴著破爛的桌前小憩，作為伯府的庶女，她需等家中嫡女在出嫁后，才會通知狀元郎上門接親。

皇室接親繁瑣，還需數個時辰才輪得上她。

突然間，一陣腳步聲響起，婢女頭上被雨水淋濕走近，見小姐還在睡，輕輕推了下她的身子，喊道：

“小姐，您快醒醒。”

江婉寧被噪雜的聲音給吵醒，眼皮子沉重的抬起，旋即，視線逐漸清明，看向身側的女子。

瞪大了眼珠子。

是陪著自己長大的貼身丫鬟——春蘭。

可，可是她和春蘭不是已經死了嗎？

忽然，江婉寧看到桌上銅鏡中那張白嫩的臉頰，纖細的手掐了掐自己，白嫩的臉被掐紅。

好疼。

這不是陰曹地府。

也是不夢境。

春蘭看著小姐疑惑的行為皺起眉，從桌上拿起遮瑕的粉狀，在她臉上點綴遮住淺淺的紅痕：

“小姐，您這是在作甚？要是晚上揭蓋頭的時候讓姑爺看到您臉上的紅痕就不好了。”

姑爺？

江婉寧神色極其復雜，仔細看向銅鏡中的自己，鳳冠霞帔，眉間點了顆珍珠，雙頰兩邊各三顆。

她問：“今年是哪年？”

春蘭回：“慶樾八年。”

聞言，江婉寧喃喃自語：“二月十五。”

前世，她與嫡姐同天出嫁。

嫡姐身份尊貴嫁的是皇室中最受寵愛的敬王爺，而自己嫁的是寒窗苦讀，家徒四壁的狀元郎。

但，嫡姐嫌棄敬王爺是雙腿殘疾，新婚夜哭喪著逃回家，被父親得知后強送回王府。

此后，嫡姐開始在王府作妖。

最終淪為棄婦，成為伯府的恥辱。

自己則是盡心盡力扶持丈夫讓他成了德高望重的首輔大人，不曾想沒等來誥命，卻等來一碗毒藥。

死后才知，原來當年父親當科舉監考官時嫡姐親自送飯菜，她的丈夫對嫡姐一眼鐘情。

給新婚夜的合巹酒中下了絕嗣丹。

……

回憶著自己辛勞的上輩子，江婉寧狠狠咬著下唇，鮮艷的紅唇染上血色，杏眸中閃過一絲恨意。

既然老天爺給了自己重生的機會。

她定要好好復仇。

不等江婉寧思索，院子外傳來管家的聲音，伴著小雨淅淅，“二小姐，前廳那邊老爺讓您過去一趟。”

江婉寧淡聲道：“知道了。”

伯府，前廳。

江婉寧還沒走進去，聽見嫡姐嬌滴滴的聲音：“父親母親，我不想嫁給了敬王爺了，我想嫁給殿春。”

此話一出，江婉寧便知道，嫡姐同自己一樣，也重生了！

謝殿春便是這屆御上欽點的新科狀元。

聞言，主位旁的張氏眉頭緊皺，苦口婆心道：“敬王是當今皇上最喜歡的兒子，你嫁過去雖不是正妃，可敬王如今連通房也沒有，嫁過去就是王府的女主人，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江明珠嘴角撇了撇：“可他是殘廢。”

“慎言！”

敬王殘疾的事雖說在京城是心照不宣的事實，但各世家誰也不敢當面說他是“殘廢”。

“你以為你想嫁誰就嫁誰？”

“父親～”

江明珠上前撒嬌，她可不想再嫁進王府，敬王是殘廢不說，壓根做不了房事，只能當一輩子尼姑！

再說，將來等太子登基。

敬王還不是被發配到邊境領地去。

謝殿春就不一樣了，他將來成了朝堂上最年輕的首輔，深受帝王信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就算答應你了，王府那邊怎么辦？”

江明珠想到什么，笑道：“讓妹妹替嫁等王府知道的時候，我已經和謝殿春生米煮成熟飯。”

她頓了頓，繼續說：“妹妹既是庶女，側妃的位置還是別要了，讓她當敬王爺的通房。”

站在江婉寧身側的春蘭著急起來。

江婉寧伸手將春蘭攔住，她正愁找不到理由和謝殿春解婚約，既然她想嫁給謝殿春，那就成全她。

至于自己。

想到，前世敬王坐輪椅的模樣。

當王府的通房也不錯，沒有那些繁瑣的家長里短。重要的是，敬王雙腿殘疾事肯定少。

也就暖暖床陪睡。

張氏見丈夫猶豫，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江鎮源的臉色凝重起來，看向江明珠，淡然道：

“明珠，你要想清楚。”

“之所以你能給敬王當側妃是因為你妹妹母家的關系，錯過這次機會從今往后可沒回頭路了。”

聽見這話，前廳外的江婉寧，眼眸幽深，在伯府里她是庶女，可事實上自己才是真正的嫡女。

十幾年前母親死后，外室女張氏代替了母親的位置，她的嫡女身份被江明珠占為己有。

“我想的很清楚！”

江明珠揚起下巴，嫁給謝殿春只需要五年，他就會從狀元郎步步高升，進入內閣成為首輔。

“那先送婉寧出嫁，我親自寫封信。”

聞言，江婉寧側眸看了眼春蘭，旋即，拉著她匆忙離開，當她沒來過前廳，假模假樣和管家在庭院中碰見。

——

當晚，江婉寧被送進婚轎中，轎前有位模樣俊朗的少年郎抱著紅公雞坐在千里馬上。

敬王雙腿不便不能親自到伯府接親。

側妃禮是不用拜堂成親，直接送入洞房即可，春蘭作為陪嫁丫鬟和江婉寧一同出嫁。

“小姐，若是王爺知道娶的妻不是大小姐會不會動怒？”

江婉寧纖纖玉手，掀開紅頭簾，淡聲道：“不會，敬王之所以會娶伯府女也是因為一樁恩。”

正常來講，不管是側妃還是正妃，都需從宮里秀女中挑選，能被送入宮中的秀女全是京城高官或世家女。

再讓各位適婚年齡的王爺從長到幼選王妃，選上的名單由陛下做主，能成正妃或側妃是陛下做主。

這次不同，是敬王多年前欠下的恩。

不用經過繁瑣選秀女的過程。

春蘭問：“那您真成通房了？”

“不知道。”

江婉寧實話實說。

她不知道父親給敬王寫的信是什么內容，不過是通房也無所謂，左右如今敬王府也沒個伺候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