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墜入深淵的瞬間，鼻腔灌滿陳年窯泥的腥氣。三百年前的龍窯在腳下蘇醒，三十六級窯階宛如巨龍脊骨，每片鱗甲都是倒扣的匣缽壘成。天工杵在掌心發燙，那些刻在陶杵上的量天尺突然活過來，順著我的掌紋游進血管。

“攔住他！把圖紙搶回來！“王世昌的咆哮從地面裂縫傳來。刀疤臉拽著登山繩往下滑，伸縮棍刮擦窯壁濺起一串火星，驚醒了沉睡在窯磚里的火靈。

是的，火靈。我終于明白父親說的“窯火有呼吸“是什么意思——那些橘紅色的光點從窯磚縫隙滲出，聚成巴掌大的小火人，舉著微縮的陶錘叮叮當當修補窯體。

“天工開物，萬象更新。“系統的機械音此刻帶著金石之韻，【檢測到龍窯修復需求，是否啟動'鬼斧神工'模式？】

我攥著陶杵戳向窯壁，金液順著裂紋奔涌。坍塌的窯頂突然垂下萬千陶土觸須，將追兵纏成琥珀里的蟲豸。刀疤臉掙扎著掏出手槍，子彈卻在觸碰到陶土的瞬間熔成金珠，叮叮當當滾落在我腳邊。

手機突然在褲袋震動，蘇晚晴發來實時定位：“王世昌的拍賣會改到窯神廟，他要當眾燒毀你父親的遺物！“

我踩著滾燙的窯階向上攀爬，掌心被陶杵烙出北斗七星狀的血印。那些父親手把手教我的技藝在血管里沸騰——揉泥時要感受胎骨的呼吸，利坯時要聽見釉水的私語，當窯火舔舐匣缽的瞬間，整個宇宙都該在轉輪上跳舞。

“轟！“

第二層窯室突然噴出青焰，七十二尊陶俑從窯床站起。它們胸腔里跳動著液態火，指節是用碎瓷片拼接的。為首的將軍俑舉起三米長的釉里紅長槍，槍尖直指我懷中圖紙。

“這是萬歷年的窯變兵俑...“我摸著腰間被灼傷的皮膚，突然想起父親書房里那本《窯神秘錄》。明代匠人為防盜墓賊，將戰死將士的骨灰混入陶土，沒想到王世昌連這種邪物都挖出來了。

兵俑長槍橫掃，我貼著窯壁翻滾。碎瓷在背上劃出血口，卻讓天工杵驟然發亮。那些血珠懸浮在空中，凝成《陶記》里的“火照子“——古代窯工驗火的三角試片。

“叮！“血珠試片撞上長槍，迸發的火光中浮現二十四節氣輪轉圖。清明雨露驚醒了沉睡的胎泥，芒種烈日催開了釉色，當大雪覆蓋窯頂時，將軍俑的動作突然遲緩如凝霜。

我趁機沖過兵俑陣，卻在第三層窯室撞見永生難忘的景象：九條瓷土燒制的巨龍盤踞在穹頂，龍睛是用不同朝代的青瓷片鑲嵌的。正中央的祭壇上，父親失蹤多年的旋紋陶輪正在自行轉動，輪盤上擱著半塊青銅矩尺——與陳老身上紋身一模一樣的矩尺。

手機再次震動，蘇晚晴傳來視頻：王世昌站在窯神廟前，腳下堆著父親收集的南宋官窯殘片。穿唐裝的拍賣師舉起錘子：“明代窯變兵俑一對，起拍價三百萬！“

視頻角落閃過半張側臉，我渾身血液凝固——那個戴翡翠扳指撫摸兵俑的男人，右腕有塊青色胎記，和父親教我拉坯時被釉水燙傷的位置分毫不差。

“爸...“我踉蹌著跪在陶輪前，青銅矩尺突然迸發青光。九龍同時睜開雙眼，歷代青瓷的光澤在龍鱗上交匯，最終聚焦在旋紋陶輪中心。懷中的《秘色瓷造法》自動展開，圖紙上的金蝌蚪文字游進陶輪刻痕。

地面突然劇烈震顫，王世昌的狂笑從上方傳來：“小子，給你看點好東西！“窯體裂縫中垂下鋼索，吊著個通電的鐵籠——陳老被囚禁其中，胸口青銅規紋身正在滲血。

“用圖紙換人，或者看他在三千度窯溫里化成青煙！“王世昌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的雜音，他身后的LED屏顯示著拍賣會現場：蘇晚晴正被兩個壯漢按在明代供春壺展柜前，她頸間的鳳紋玉佩已經出現裂紋。

我握緊天工杵，突然發現陶輪上的青銅矩尺能與杵柄嵌合。當啷一聲，千年時光在掌心對撞，九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窯壁開始剝落，露出埋藏其間的歷代名窯殘器：邢窯白瓷枕、汝窯天青洗、鈞窯玫瑰紫花盆...這些殘片匯聚成星河，在我腳下鋪就通往祭壇的路。

“系統提示：檢測到宿命對決，解鎖'雨過天青'終極形態。“

無數金色篆文從眼底掠過，我看見父親站在熊熊窯火中的身影。他轉身微笑，手腕的青色胎記化作展翅的雨燕：“記住，真正的秘色瓷不在配方里...“

王世昌的怒吼將幻象擊碎，鐵籠開始緩緩下降。我咬破舌尖將血噴在天工杵上，歷代匠人的魂魄在耳邊齊頌《陶冶圖說》。當鐵籠距離窯火還剩三米時，我揮動陶杵砸向旋紋陶輪。

“開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