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鈴聲將我喚醒，早上6點起來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了老師的不容易。

學生們是早上8點上課，而我需要6點起床收拾，吃早飯，7點之前趕到司機接我的地方，然后坐半個小時的車，到教室準備上課的資料。

今天是第一天，對我來說是充滿挑戰的全新一天。

到了副校長給我發的定位的地方，一個加油站前停了幾輛有些許舊的面包車，而對面是就是派出所，厲害，要不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走到發給我的那串車牌前，打開了門。只見里面已經坐滿了人。不用細看就知道是大部分是大學生。

“快點，不知道準時就是遲到嗎”駕駛位上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李師傅，沒看見他是新來的嗎，別這樣”

幫我說話的是位中年老師，在心里由衷地感謝她，而現實我只是尷尬地賠笑。

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從狹小的空間中找擠到了最后一排，雖然只是早上，但因為是夏天，我已經滿頭大汗了，其他人也不例外，天氣預報說的是35度，而我感覺得有40度了。

沒睡夠的緣故，我一路都是半睜眼的狀態，感覺半個小時的路程，一眨眼就到了。

“橙橋到了，在橙橋的老師下車”

下去了兩人。

“你怎么不下去”李師傅問我。

“我？”我疑惑地問道，“我不是溧陽的嗎”

“你就是這里，下車吧”

我略帶懷疑地下了車，只見門口站了兩位中年女人，還有不停送小孩來的家長。

略胖的女人手里拿著一把“婦科醫院”的扇子，面對著來來往往的家長，她的嘴一刻也沒停歇，而旁邊細高的女人只是溫和地笑著。

“×××，今天怎么是你爸爸送你啊，你奶奶呢”

“我想來看看新老師”回答的是他的父親。

“喏，那個就是”，說著女人就把手中的扇子指向了我。

然后一大片的人齊刷刷地看向了我，我只是一味地尬笑著，然后在人群的目光中走了進去。

心里想著：“別看我了，我今早上沒洗頭。”

一樓只有一個廁所，然后就是通往二樓的樓梯了，上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三間教室，一間大教室和兩間小教室，其中的一個小教室里面還有一個門，打開是更小的教室。

整個空間到處都是小孩在奔跑，雜亂無章，還有數不清的哭聲。

我深吸了一口氣。

“你好，請問一下我是那個教室？”我對著面前的女人問道。

那個女人只是揮揮手外加一句話，就能讓我無地自容。

“哦，不，我不是老師”

“不好意思”

表面冷靜的我其實已經尬地想隨便找個教室的角落蹲著了。

幸好，慌亂之中，我看見了和我乘坐同輛車來的女大學生。

“你好，請問你知道我是那個教室的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這是二年級的教室”

“喔，那這就是我的教室了”

“嗯？這是我的教室啊”

“可是我是教二年級的”

“我也是啊”

“你不會下錯車了吧，這里是橙橋”

完了，天塌了，看著時間，7點45分，還有15分鐘上課，這可是第一天！

我慌忙地向樓下跑去，但車已經開走了。

立馬打開手機，給副校長打去電話。

“怎么還不接”我的腿在不停地發抖。

正當我接近崩潰的時候，拿著扇子的女人過來了。

“小趙對吧，你在下面干嘛，都快上課了，上面準備好了嗎”

“我下錯車了，我是溧陽的，這是橙橋”我慌忙地解釋道。

“哈哈哈，你是要笑死我嗎，橙橋就是溧陽，溧陽就是橙橋啊，橙橋是溧陽的一個小區”

“可是，上面也有個二年級的老師啊”

“對啊，這個校區有兩個二年級的班”

虛驚一場。

“那請問一下我是哪個教室的”

“那個最大的”

……

是因為缺乏安全感嗎，從剛到二樓的時候我就開始祈禱不要在這個大教室上課。然而，現實似乎總是會給我當頭一棒。

收拾好心情進入教室，所有的小孩都停下了他們的動作看向了我，這時候一個小胖孩走了過來。

“你是新老師嗎”

“嗯”

“你姓什么”

“趙”

回答他的問題過后，我覺得我應該來個自我介紹。

“安靜一下，給大家說一下…”

“他姓趙，是新來的趙老師”還沒等我說完，小胖就邊跳邊叫地在教室里繞圈，其他小孩子也嘰嘰咕咕起來。

“安靜”看著小胖蹦來蹦去，我有種莫名的怒火。

我的聲音應該是有點小。

“安靜！”

小胖停了下來，其他人有的站著有的坐著，不過總算是安靜了下來，這時門口來了一位老婦人。

只是探出頭，應該是望著里面自己的孫子或孫女。

我走過去想問問她有沒有什么事，因為我記得有個規定是不能讓家長上樓。我扭頭走過去的路上教室里又吵了起來，心理升起一股無明的怒火。

“你好，有什么事嗎”

“你好，你是新來的老師吧，剛剛還不夠兇”

“額，應該是不夠兇”

“沒事，是個男老師就好，我們這里啊，一直全都是女老師，男老師好，這個是我孫子”她把手指向了第一排中間坐的筆直的小男孩，“麻煩照顧一下”

“會的”嘴上答應著，心里卻想著“這都是些什么人啊，什么年代了還有人在乎是男老師和女老師”

拿著扇子的女人走了上來，教室突然變得安靜了許多。

“艾，你是誰的家長，不是說了家長不許上樓嗎”

“李老師啊，我想看看新老師”

“怎么樣嘛”

“好，好，是個男老師，就是好像有點溫柔”

“溫柔可不行，就這樣吧，你快下去吧”

老婦人倒是聽她的話，走了下去。

“給學生自我介紹過了嗎”

“介紹過了”

“那就上課吧，我在你的教室聽課”

“啊，你要一直在我教室嗎”

“對，你班學生是最多的，我也把二年級的幾個大魔王安排到你的班，作為這個校區的負責人，我應該幫你管一下紀律，你這人數和別的班差點可不是一兩個，別的班最多10多個，你這20多個”

“啊，大魔王？”我的心好像涼了一截。

“放心，我大部分時候都會在你班上待著”她用扇子拍拍胸脯道。

“去上課吧，我再去下面看看有沒有遲到的學生”

李老師兼負責人快步走了下去。

“大家把書拿出來吧，第一節課是數學課”我強裝鎮定地開始了上課，還有一半的心在仔細的觀察誰可能是大魔王。

大多數人慢吞吞地在書包里翻找，只有第一排中間的那個學生已經拿了出來。等了許久后我覺得應該大家都把書拿出來了，便開始了上課。

“今天我們要學習100以內的加減法，首先我們回顧一下10以內的加減法，先從加法開始吧……”

“我聽不懂！”正在專心講課的我聽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位學生既有憤怒又有苦惱的聲音。

聲音大到能夠打斷我的講課，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我。

是個大胖小孩，他也看著我，似乎在想我下一步要干嘛。

我慢步走過去。發現他竟然連書都沒有拿出來。

“你的書呢？”驚訝中帶著一份憤怒。

突然，他大聲叫了起來。

“不要”一邊還用手擋在頭上還一副十分害怕的表情。

我看著他的動作很不解，

“你干嘛，我又不會打你”

“我，我，我不會”他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那你為什么沒有把書拿出來呢”

“找不到”

“那我幫你找吧”說完我把頭伸到他的桌子口，這時現實卻再次給了我一腦瓜，準確的說，是大胖給了我一腦瓜。

“你干嘛打我”我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

他只是傻笑著，然后迅速地從抽屜里準確地拿出了數學書。

我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看著大胖看著我的無辜的眼神，便不再打算多管他。

“那我再講一遍好嗎”

“嗯”

“……”我再講了一遍，“大家都會了嗎”

我注意著最后一排大胖的回答，他在發呆？當他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他只是慌張地看向四周說“會了”的同學，便附和一樣地說“會了”。

我無可奈何，便繼續講了下去。

不一會兒，

“我不會！！”聲音甚至比之前還大了。

“我下課單獨給你講”我溫柔地說道，但其實內心已經把他提起來踹了。

“不要”聲音更理直氣壯了。

“為什么？”我應該去當演員，我現在的表情應該能讓他覺得我沒有一點脾氣，因為他好像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我現在就要聽”

“哪里不會”

“全都不會”

“那我只能下課給你單獨講，現在不能浪費大家的時間”我聲音聽著有點生氣了。

“不要”他的聲音軟下去了幾分。

“怎么了，怎么了？”李老師走了進來。

大胖挺直的腰板好像軟了下去？

“趙老師不給我講”

“我已經給你講過兩遍了”我快步走到他面前，怕他再說出什么鬼話。

“呸”

他竟然向我吐口水。

忍不了了，我把書卷成一團，做出要打他的姿勢，不過我可不敢真下手。

他又做出了那個動作，用手擋在腦袋前，嘴里重復著“不要”，然而他看我沒有要打他的意思，便把手放了下來，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我的手，然后用力掐了一下。

我伸回手，只是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吳建豪，再這樣試試”李老師只是第一次發話，聲音便已經大了我兩個度。

大胖立馬哭了，？，這就哭了？

“我不敢了”，甚至還在用手擦眼淚。

“趙老師，你不要管他，你繼續你的”

“對，不要管他”小胖跑下座位到大胖前，看著他哭。

“回桌位去，你過來干嘛”我有些煩躁了。

“我是他哥”

“你不是我哥”大胖哭的更大聲了。

“不要叫了”這時班里的其他學生說了這么一句，便像是往熱鍋里倒油，教室瞬間鬧了起來。

“就是你哥，我媽說的，我輩分比你大”

“我不要”大胖給了小胖手臂一拳，我立馬把兩人拉開，李老師拿了一個板凳坐在了大胖旁邊。

“3…2…”

瞬間鴉雀無聲，只有小胖還傻乎乎地站在大胖桌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李老師只得起身將他硬拉了回去。

而小胖被拽的全程只是盯著地板出神，好似任人宰割。

我最后也是憋著一肚子氣上完了兩節數學課。不知道是氣自己沒處理好還是氣他們，總之我一肚子氣。

安慰著自己，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如果大胖再鬧，就叫李老師就行了。不出意外地，我沒意識到人生如戲，而我現在所在的地方更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后來的幾節課，我大概清楚了大魔王總共有4個，并且不是簡單的胡鬧，而是各有特色。第一天或許是他們很多人沒把地皮子踩熱，除了那幾個外還算清凈。

坐上老式面包車，我總算是能放松一會兒了。

這一天下來，我感覺我有點神經衰弱了。

回到公寓樓下，已是黃昏，看著我那棟樓的門口，我瞳孔放大，看著一處。

一直黑色柴犬坐在門口，和昨天公司門口那只好像，連盯著我的眼神都好像。是同一只嗎？我心里想著，不可能，很快我便否定了這個想法，公司離這里得有30分鐘的車程。

我作為愛狗人士，我還是想上前摸一摸它，這次沒有躲開，它只是盯著我。

突然，夕陽在小狗的眼里發光，從它嘴里傳出人的聲音。

“你想要過的更好嗎”

我立馬把手退回來，連人一起往后退了兩步，緊盯著那只狗。

“汪汪”它對著我叫。

“你剛剛說話了嗎？”緩過來過后，我并不害怕，因為這只狗真的可愛。

“汪汪”它還只是對著我叫。

一定是我產幻了，我心里想著，看著小狗倒退進了電梯。它也隨著我的倒退轉過身子看著我。

回到我的臨時小家，點了一份拼毫飯，打開手機，準備邊看電視邊吃飯，來彌補我這受創的一天。

只見教師群和家長群里有幾十條未讀消息。

“趙老師，我家孩子說今天的數學課不懂，明天能再講一遍嗎”

“趙老師，為什么我家孩子手上多了一個疤（附上了一張我怎么看也沒看到疤的圖片）”

“請各位老師總結一下今天的教學內容并發到家長群”

忙完后，我甚至連洗澡都忘記了，便直接躺在了床上，深睡了過去。

夢里有只黑色柴犬對我口吐人言。

“你想要過的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