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的鐘聲蕩過宮墻時，太醫院最年輕的陳太醫從角門閃進昭陽殿。他袖中藏著個青瓷小瓶，鵝梨帳中香都掩不住那股甜膩氣息。

“此藥遇熱即融，半盞茶后起效。“陳太醫的指尖在淑妃掌心劃過，“只是陛下若察覺......“

“陛下近日服著參茸丸，太醫院不是報過虛火旺盛？“淑妃漫不經心地把玩玉連環，“本宮不過給月兒備些助興的薔薇露。“

圣壽節當夜，九枝連珠燈將麟德殿照得亮如白晝。林月兒踩著《霓裳羽衣曲》的鼓點旋進殿中，石榴裙綻開時，滿殿都響起抽氣聲。她額間花鈿是用西蕃蓮汁染的，轉過第七個回旋時，正對上御座投來的目光。

皇帝握著金杯的手忽然頓住。少女雪白的后頸在燈火下泛著蜜色，讓他想起十五年前初見林氏的光景。那時她還是東宮良娣，在曲江池畔跳綠腰舞，發間別著的也是西蕃蓮。

“陛下？“王德全輕聲提醒。

皇帝這才發覺杯中酒已涼了。他望著殿下仍在旋轉的身影，忽然覺得殿內龍涎香格外燥熱。當林月兒的水袖拂過御案時，他聞到了熟悉的薔薇香。

“更衣。“皇帝霍然起身，玄色袍角掃翻金杯。瓊漿潑在蟠龍柱上，映出林氏姐妹驟然慘白的臉。

此刻浴房水霧氤氳，姜蘅跪在青玉磚上擦拭水漬。她剛把最后一桶熱水倒進蟠龍浴池，忽聽得門外靴聲橐橐。尚未抬頭，下頜已被掐住，對上一雙赤紅的眼睛。

“你是誰？“滾燙的呼吸撲在耳畔，姜蘅看見明黃中衣上繡著的十二章紋。她手中的棉帕落入池中，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天子衣襟。

帳幔垂落時，姜蘅咬住一縷散開的鬢發。窗外飄進零星的《春鶯囀》，是宴席仍在繼續的笙簫。當劇痛襲來的瞬間，她忽然想起晨起時在御花園折的那枝白梅，此刻該是落在浴房外的石階上了。

五更天，王德全捧著彤史站在屏風外，聽見帳中傳來窸窣聲。小宮女正在系衣帶，手指抖得怎么也纏不好同心結。皇帝伸手挑起她掛在頸間的玉鎖，借著晨光看清上面刻著的“蘅“字。

“識字嗎？“

“奴婢...奴婢認得幾個。“

“昨夜之事......“

“奴婢什么都沒看見！“姜蘅猛地跪倒，額頭撞在腳踏上咚的一聲。她突然想起什么，慌忙從枕下抽出白綾。那方素絹上綻著紅梅，在熹微的晨光中艷得刺目。

皇帝望著白綾神色驟變。他記得昨夜混沌中扯開的明明是鵝黃肚兜，此刻眼前卻晃過林月兒石榴裙下的雪色中衣。當目光落在姜蘅松脫衣領下的青紫痕跡時，他閉了閉眼：“傳旨，晉封...“

“陛下！“王德全撲通跪下，“這是尚衣局的宮女啊！“

晨鐘恰在此時響徹宮城，驚起檐下棲著的白鷺。姜蘅攥著那截撕破的衣帶，聽見自己的心跳和鐘聲混在一處。她不知道，此刻昭陽殿內，淑妃正將梳篦狠狠擲向銅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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