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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舊識

  • 食妖記
  • 無韻先生
  • 5002字
  • 2025-02-26 14:47:23

方海生曾經想過一千次與凜岳婷的再次重逢,但絕對不是在這種時候——身負重傷,還帶著一個來歷不明的徒弟。

方海生不是一個看重面子的人,他畢竟在江湖上浪跡了二十幾年了,臉皮是什么?能換兩個饅頭嗎?

可他不想在凜岳婷面前失了面子。

每個人心底里都有一個解不開卻又不愿看的死結,纏成一團,放在心底一個任何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任它落滿灰塵、結滿蛛網。

凜岳婷就是方海生心底的那個死結。

所以,當凜岳婷問起柳劍辰的來歷時,方海生頭也不回地說道:“這是我徒弟。”

他覺得如果只給她一個背影可能會顯得自己更高深莫測。

然后肩頭傳來的一陣刺痛讓方海生的臉扭曲了起來。“你干嘛……”轉過頭,正撞上凜岳婷溫柔的眼神,她手中拿著一個瓷瓶給他上藥。

“你傷得這么重,需要趕緊處理。”

“不用你管……”方海生急忙閃躲,卻聽得呲的一聲,上衣已被凜岳婷扯開,整個肩膀都露了出來。

“別動。”凜岳婷在方海生背上輕拍了一下,從隨身的藥包里拿出干凈的繃帶給他包扎。

柳劍辰抽著鼻子,看看師父,又看看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輕聲問道:“你是……師娘嗎?”

“小兔崽子,不許亂說話!”

凜岳婷倒是輕笑一聲,一邊給方海生包扎一邊說:“我啊,不是你師娘,我只是你師父的舊識。”

“那……那我叫你什么好呢?”柳劍辰看著方海生吹鼻子瞪眼的樣子感覺十分好笑。

“你叫我姨娘好了。”凜岳婷伸手摸了摸柳劍辰的臉,“告訴姨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劍辰,師父給我起的!”

方海生感覺腦子一炸一炸地疼,要不是自己受傷,一定撕爛這孩子的嘴!

凜岳婷眼里閃過一絲猶疑,轉過頭笑著跟方海生說:“平生笑滄海,劍志傲九天。我記得這是方家的排輩詩訣吧?他叫劍辰?”

“他姓柳!是我在柳家莊撿來的徒弟!”方海生急忙辯解道。

凜岳婷笑了笑,“我也沒說什么呀,要真是你兒子那該多好啊。”凜岳婷用力撕開方海生的褲腿,給右腿的傷口上藥包扎。

她的眼神里是真誠的善意,她是真的希望自己有一個兒子。方海生心中黯然,原來這么多年,放不下的那個人一直是他自己。

二十多年前,方海生帶著方家所有的劍脊,不告而別,數年里音訊全無、銷聲匿跡。

而他離開的那天,離自己跟凜岳婷的訂婚之日,只有不到一月時間。

當覺難一邊叫著“娘”一邊把凜岳婷抱起來的時候,他模糊地記起,他失蹤后兩年,她便嫁給了當時的戍西將軍。

二十多年過去了,戍西將軍屢立戰功,深受圣上賞識,官爵也是一升再升。

如今,她是當朝天辰武極將軍的妻子,御賜的誥命夫人,方海生的“舊識”。

物換星移,如今再見,他鬢角多了幾縷白發,她眼角有了幾絲細紋。

可她還是方海生心底那個死結,落滿了灰、結滿了蛛網,卻仍舊解不開。

“師父……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傷心的往事?”柳劍辰在背后拍了拍師父的肩膀,“沒事的沒事的……”

沒想到這兔崽子平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這一句話倒是讓方海生寬心不少。“胡說,我哪有什么……”

“不要老糾結你那不堪回首的過去了,畢竟跟你那毫無希望的未來比起來,從前的路真的是一帆風順。”

嘭!方海生的頭發在原地炸成一朵花。

“今天就讓你領教領教方家的家法!別跑!”方海生一瘸一拐地去追柳劍辰。

“我師父殺人啦!”柳劍辰跑到凜岳婷身邊,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說:“姨娘,快救救我!”

“好啦,你跟個孩子置什么氣。”凜岳婷護住身后的柳劍辰,笑著對方海生說。

方海生在凜岳婷的面前,就像一只沒脾氣的老虎,狠狠地瞪了柳劍辰一眼,坐回樹下自顧自地整理傷口。

沒一會兒,覺難趕著馬車過來了。車夫雖然跑了,但馬兒還在。凜岳婷拉著柳劍辰先坐了進去,方海生卻執意要跟覺難一起趕車。

覺難拗不過他,只得跟他一起坐在外面。那車轅上沒有軟席,路面顛起來扯動傷口,疼得方海生直抽冷氣。

覺難覺得好笑,卻也不好說什么。忽覺得有什么東西頂他的后腰,微微一側擋住方海生的視線,卻是一只纖纖素手拿著一個白瓷瓶。覺難一把抄在手里,裝作從自己懷里摸出來,遞到方海生身邊。

“世叔,這里有藥,你要是疼得厲害……”

方海生劈手奪過,用牙扯開瓶塞,仰頭將那瓶中藥液一飲而盡,隨手將空瓶往車后扔去。調整一下自己的身子,找了個舒服點的位置,不耐煩地說了一句:“穩點,我要睡覺。”

覺難緊了緊韁繩,放慢了速度,再看方海生,已經跟著行車的節奏打起輕微的呼嚕。

這裝睡裝得也太像了。覺難搖搖頭,一臉的無可奈何。

倒是車廂里發出一聲輕笑。

方海生呼嚕斷了一下,吧唧了一下嘴,又響起來了。

因路上被赤蛟耽擱,又加上方海生有傷,太陽落山的時候還離玄醫谷有一段距離。

覺難與方海生商議,不如先找個地方露營,待明日清晨再上路。反正馬車是軟席,而覺難綁在馬車后面的行李中竟然還有鋪蓋。

方海生再次懷疑這小和尚是不是只是審美出了問題,覺得光頭戒疤比較好看,真實身份還是個富家公子!

“有備無患嘛!”覺難在篝火旁給方海生鋪下一張毯子,“這野外寒重露濕,世叔身上有傷,不如……”

“陰溝地窖我都睡過,這有張毯子已經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拖著一條傷腿坐了下來,打開繃帶查看傷口,已經結痂發癢了。載龍閣的玉凈甘露果然不是吹的,這才不到半日,已經有新肉長出了。

“覺難哥哥,你陪我去撒尿……”柳劍辰從馬車里鉆出來,揉著眼睛說,“河邊太黑了,你光頭可以給我照路……”

覺難笑著嘆了口氣,拉著柳劍辰往河邊走去。

火堆里的木柴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覺難坐在河邊一塊光滑的石頭上,左手抓著一把鵝卵石,右手捏起一個,手腕一抖,渾圓的鵝卵石竟然打著幾個水漂飛到了對岸。

“覺難哥哥你好厲害啊!”柳劍辰畢竟是小孩心性,平日里打水漂都是用又平又扁的石片,使了吃奶的勁才能彈個四五下,覺難這一手圓石飛渡,看的柳劍辰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這是氣勁運使法門最基礎的一氣貫發,力道從腿、腰、背、肩、肘、腕,依次傳遞到指端,就像甩一根鞭子一樣將這石子甩出去。只要速度夠快,力道夠強,就算是圓圓的鵝卵石打在水上也能飛起來。當然,選石頭也還是有點講究的……”覺難攤開手,柳劍辰看到那些鵝卵石雖然圓滑,卻還是接近扁圓的形狀。“貼著水面用力。”

覺難說著站起來,將一枚石子甩出,石子貼著河面跳了五下,扎進對岸松軟的泥地里。

“看,要不要來試試?”

“好好好!”柳劍辰從地上挑了一枚比較扁平的石片,學著覺難的樣子,扎開架勢,憋紅了臉。陡然發力,按照覺難所說的一氣貫發法門,腿、腰、背、肩、肘、腕、指,石片嗖的一聲飛出,咚的一聲扎進河里。

連水花都看不見。

“走了,回去了,尿完了,我困了。”柳劍辰轉身就走,覺難憋著笑跟在后面。

可柳劍辰突然又折了回來,拉著覺難的手往河邊走。“不行,覺難哥哥,我覺得我還得拉個屎。剛才那一下好像牽動了……屎意,對……”

“誒誒誒,你要去就去啊,拉……這個什么,還要人陪?”覺難被他拉得莫名其妙,卻還是跟著他往河邊走。

“你得保護我……不然……我被妖怪咬掉了屁股怎么辦?”

聽了這個理由,覺難有點哭笑不得,轉過頭看了一眼,貌似兩個人坐在篝火邊。

“真是人小鬼大……”覺難心里暗笑,被柳劍辰拉去了河邊。

凜岳婷幫方海生重新換了左肩的藥和布條,兩個人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

只有篝火里的木柴,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

方海生陡然從睡夢里醒來,額頭上滿是汗水,心中一片冰涼。

在那個黑漆漆的夢里,一個人跟他說:“我餓了……”

方海生肩上和腿上的傷口都不痛了,他知道,那是他借給他找食物的代價。

這個世界一下清晰起來,方海生看到遠遠的山頭上纏著一團妖氣。

從毯子里翻出來,身法竟比未受傷前還要靈活,就連坐在對面入定的覺難都未能察覺。

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方海生看了一眼馬車,提氣向遠處的山頭奔去。

玄醫谷向南二十里,有一座山,名喚雁來山。

山上盤踞著一伙妖怪,為害四方。他們專門擄來年輕男女,女人被吃得只剩頭顱,男人雖能留個全尸,可一夜之間瘦得只剩皮包骨,被擰斷脖子丟在山下。官府幾次懸賞除妖,那些除妖師都有去無回,這賞銀一漲再漲,卻是無人揭榜。

夜深了,可雁來山的一處山洞里,還映著火光,一些男男女女的影子被投到洞壁上,如群魔亂舞。

一只狼妖扯下面前女人的一條手臂,放在嘴里,連骨帶肉一起嚼碎。

他喜歡大王的這種玩法,可以看到人最丑惡的一面。

大王每次把十對男女帶到山洞里,將他們的衣服剝光,給男人灌下奇淫秘藥,指著眼前一堆手足被捆的女人,對他們說:“這里的女人你們隨便挑,誰能堅持到一個時辰以上,我便放他回去。”

仿佛枯井中的人看到了眼前垂下的一根蛛絲,雖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卻在死地中有了一線生機。

于是男人們瘋了一般地撲向最近的姑娘,不顧她們的哀求和哭喊,盡情地在她們身上發泄著。

然后他們發現自己突然變得“好厲害”!

那根垂下的蛛絲竟然變成了一根麻繩!

每個人臉上掛著猙獰的笑,眼睛里閃爍著活下去的狂熱。

只要一個時辰,我就可以活著回去了!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身下的姑娘會怎樣,他們忘了扔在山腳下的只有女人的頭顱。

“你們看看,人是多么的自私啊……”大王的眼里充滿著慈悲和憐憫。

這樣的眼神,狼妖在山腳的寺廟里也見過,那是一尊破舊的觀音像。

隨后大王便閉上了眼,聽著山洞里此起彼伏的聲音,嘴角浮起一絲笑。

閉眼觀音不度人。

一個時辰馬上就要到了,男人們覺得自己要逃出升天了。他們瘋狂地挺著腰,不知疲倦,此刻支撐他們的只有一個念頭:馬上我就可以活著回去了!

可他們沒有發現,身下的女人早已沒了聲息,原本苗條的身子,像是被吹漲的皮球,捆住手腳的繩子早已深深勒進肉里。而男人們原本寬闊的胸膛癟了下去,堅實的后背根根肋骨浮現,除了眼里的瘋狂和不停挺動的腰可以證明自己是個活人之外,他們完完全全就是一具干尸。

最后一根香還剩半寸,香頭那點紅色的火光就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大王用力拍了拍手,洞里瞬間安靜下來了。所有的男人都停下動作望向他,望向他身邊那根快要燃盡的線香。

大王笑著抬起手,將線香掐滅。

眾妖們發出興奮的嚎叫!

不僅僅是那些男人眼中由希望變為憤怒,再變為絕望繼而渙散失神乃至一無所有的眼神另眾妖感到非比尋常的快感。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個信號,一個“開飯了”的信號。

就如同一個老饕,看著廚師不疾不徐地殺雞拔毛,大火快煮,文火慢燉,親眼看著一個活生生的食材慢慢地變為盤中的美味佳肴。忍受住饑餓和迫不及待的心情,數次按耐住急躁的心和不停流出的口水,就是為了那一句:“可以吃了!”

眾妖們嚎叫著擰斷男人們的脖子,將他們輕飄飄的尸體扔到一邊。他們現在就像是吊完湯頭后的剩骨,精華都已被榨干,毫無味道可言。

狼妖扯下了女人的另一只手臂,大口地嚼著,心中贊嘆:這才是陰陽交合的至極美味!

大王是個規矩很大的妖,所有的妖在吃飯的時候都不能發出任何聲音,而且不能有剩菜。

頭顱是他們唯一不吃的地方,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絕望,腥臭發苦,難以下咽。

山洞里很安靜,每只妖都很守本分,默默地吃著自己的食物。

所以有人出現在洞口的時候,只有大王察覺到了。

大王是一個有著五百年修為的蛇妖,一雙分叉的舌頭在舔食女人的脊髓時,捕獲了一種刺拉拉的信號。

是殺氣。

大王抬起頭,看到一個人站在洞口。

山洞里的篝火照不過去,大王看不清來人的臉。

他想逃。

卻已經逃不掉了。

打蛇打七寸,來人一把就拿住了他的大椎穴,手腕一抖,大王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妖氣便從七竅散出。

大王手中女人的脊柱骨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眾妖停下嘴里的食物,轉頭看著那個吸食著大王妖氣的人。

只覺得渾身發抖。

原來妖和人是一樣的,在極度害怕的時候,只有一個動作。

那就是發抖。

仿佛是察覺到了什么,覺難一下從入定中回過神來。

河邊濕氣重,皮制的護肩護腕上凝了薄薄的一層露水。

此時天還未亮,篝火已經燒盡冷透,連一縷青煙都沒有了。

方海生的毯子里空空如也。

“糟了!”覺難伸手一摸,毯子里濕冷一片,顯然是走了多時了。“世叔有傷在身,可他離去我竟全無半點察覺……”覺難自信雖然白天一戰體力有所損耗,但是完全不會影響他入定后的警覺程度,如果說連他都沒有察覺的話……覺難的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覺難哥哥……”柳劍辰揉著眼睛從馬車里爬出來,“這天還沒亮呢……你們怎么都起來了……姨娘也不知去哪里了……”

娘也不見了!

不待覺難思量,遠遠的山頭上似有雷光閃過。

覺難心道不妙,安撫柳劍辰說:“弟弟,你不要害怕,乖乖呆在車里,千萬不要到處走動,我去去就回!”

“覺難哥哥,你這是要去哪?”

“你只要安心待在車里,我去把你師父找回來。千萬別亂跑!”不待柳劍辰回答,覺難身形已沒入樹林的黑影之中。

那一道閃過的雷光,應是載龍閣的秘法——囚神鎖!

覺難心中暗暗祈禱:娘可千萬不要有什么事啊!

忽的一道炸雷照亮天空!覺難心中狂跳,腳下不停,向著那雷光起處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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