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鏡子里的少女，后頸突然竄起一陣惡寒。鏡中倒影的齊劉海跟著歪了歪，露出底下那雙我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的杏眼——這明明是陸之航他妹陸小葵的臉！

“臥槽！”我脫口而出，隨即捂住嘴。這聲音又甜又脆，像是剛摘的草莓掉進玻璃碗里，和我原本略帶點沙啞的煙嗓差了十萬八千里。鏡子里的女孩跟著做出受驚的表情，連右臉頰上那顆小梨渦都跟著抖了抖，活脫脫一個真人版的驚嚇盒子。

洗手間外傳來拖鞋踢踢踏踏的聲響，我手忙腳亂地扯過毛巾架上的粉色浴巾。門把手轉動時，我正用浴巾把自己裹成個蠶蛹，只露出濕漉漉的頭發和半張臉。青橘味的沐浴露香氣直往鼻子里鉆。

“陸小葵你洗個澡要兩小時？”陸之航倚在門框上，居家服領口歪斜，鎖骨上還沾著牙膏漬。他隨手把吹風機拋過來，“趕緊吹干，媽讓我給你熱牛奶。”

我下意識接住吹風機，指關節撞在金屬外殼上發出脆響。這具身體的手比我的小了整整一圈，指甲蓋上還畫著卡通圖案。等等，林筱滿？

記憶像被貓抓亂的毛線團突然扯直了。我在公司加班到凌晨兩點，過馬路時被遠光燈晃了眼，輪胎摩擦聲刺得耳膜生疼，最后看到的畫面是手機屏幕上陸之航發來的消息：“給你點了夜宵，路上小心。”

所以我現在是......借尸還魂？還是平行宇宙？

“發什么呆？”陸之航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腕表折射的光斑掠過瓷磚。我盯著他下巴上那道被剃須刀劃破的小傷口——那是我昨晚視頻時提醒他記得貼創可貼的位置。

身體比大腦先行動。等我反應過來時，手指已經撫上那道傷口：“不是讓你用酒精棉片......”

空氣突然凝固。

陸之航的表情像是被按了暫停鍵。我的指尖還停留在他溫熱的皮膚上，能清晰感覺到他喉結滾動時帶起的震動。這個角度太詭異了，要知道我本來一米七二，而陸小葵只有一米六，現在平視居然只能看到他的鎖骨！

“陸小葵！”他后退半步撞上洗衣籃，眼神活像見了鬼，“你中邪了？”

我這才想起這對兄妹的相處模式。上周家庭聚餐時，陸小葵還因為陸之航偷吃她藏的巧克力，舉著掃帚追了他三層樓。而現在我這個冒牌貨居然在摸他的臉，簡直比尼斯湖水怪出現在黃浦江還驚悚。

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聲，陸媽媽拎著菜籃探進頭來：“航航你怎么還杵在這兒？不是讓你......”她突然噤聲，目光在我和陸之航之間來回掃射。我順著她的視線低頭一看差點暈過去——裹在身上的浴巾不知什么時候松開了，此刻正搖搖欲墜地卡在鎖骨位置，更要命的是陸之航的手還懸在半空，看起來活像要幫我拉浴巾。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陸之航觸電般縮回手，耳尖紅得能滴血。他踉蹌著后退時撞倒了置物架，架上擺放著的沐浴露和身體乳稀里嘩啦砸了一地。

陸媽媽手里的芹菜“啪嗒”掉在地上，她顫巍巍掏出手機，自顧自地念叨:“老陸啊，咱們家可能要出大事了......”

“等等阿姨！“我脫口而出的稱呼讓場面更糟糕了。陸媽媽保養得當的臉瞬間煞白，精心紋的霧眉抖成波浪線：“小葵你叫我什么？”

我后脖頸的汗毛集體起立。“媽！”這次我喊得山路十八彎，甜得自己牙酸，“最近我在排話劇練臺詞嘛～“尾音還沒落地就被自己惡心得打了個哆嗦。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緊接著是塑料袋嘩啦的呻吟。我們同時轉頭，遲疑了幾秒后，陸媽媽趕緊打開了門，只見青椒和胡蘿卜在樓梯地板上東倒西歪，最遠的土豆都滾到了樓下轉角的位置。陸爸爸一整個斜倚在樓梯過道的扶手上，眼鏡滑到鼻尖，汗珠順著曬紅的臉頰滾進襯衫領口，他笨拙地用膝蓋頂住最后一個即將崩塌的購物袋。“老陸你倒是喊一聲啊！”說完便放下手機開始撿地上四處散落的蔬菜，我瞅準時機，立刻加入到撿蔬菜的陣營。“陸之航，把這些保鮮盒放到冰箱里面！”陸媽媽開始發號施令，“老陸你站進來點啊，別踩到西紅柿了，難得叫你做個事就這么麻煩！”

突然桌上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我一聽就知道是陸之航的手機，因為他的鈴聲是我設置的，周杰倫《不能說的秘密》，我突然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也跟這歌名有點相似了，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口。

“你又在傻笑什么？”陸媽媽帶著一絲怒氣說道。“陸小葵，幫我看下是誰打過來的電話。”廚房里陸之航在廚房里忙的不可開交，因為他不小心把一個裝了排骨的保鮮盒又落在了地上，此時的他正忙著收拾殘局。我正好也有點好奇，他這么一說便立刻站起身，一看來電顯示，京州市第一人民醫院！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電話肯定與我本體的車禍有關，而且陸之航也是我手機上唯一的緊急聯系人。我的大腦突然開始飛速運轉，第一反應竟是先掩蓋真相！此刻我都覺得自己瘋了，但是一股神秘力量驅使我用密碼解鎖了陸之航的手機，然后點開了通話記錄，然后……點下了刪除……剛放下手機，鈴聲又再次響了起來，我下意識掛斷了電話，“是誰打來的，陸小葵？”“推銷電話。”

當晚，家庭會議在詭異的氣氛中召開。陸媽媽捧著《青少年心理健康指南》，陸爸爸握著《周易解讀》，而我和陸之航中間隔著三盆仙人掌——據說是陸媽媽從風水節目學來的“防煞陣”。

“小葵啊，”陸媽媽擦著眼角，“媽媽知道高考壓力大，但咱們不能走極端......”

我盯著茶幾上的果盤，芒果的香甜氣息直往鼻子里鉆。當我正準備伸手去拿芒果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陸小葵是對芒果過敏的，又立刻縮回了手。會議并未持續多久，當陸媽媽宣布散會時，我長舒了一口氣，陸之航也起身去廁所了，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我看到的畫面是手機屏幕上的消息提醒：“林筱滿女士仍處于昏迷狀態，請家屬做好長期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