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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孔雀翎(下)

他忽地捉住柳含煙的皓腕向下游走,聲線啞得像剛睡醒的懶洋。

柳含煙指尖觸到溝壑分明的肌理。

沈硯舟腹肌突地繃緊,柘黃綾褲堪堪掩著的“小舟“早扯起滿帆。

屋外貍奴嘶叫,驚得他鷂子翻身時,月白中衣飄起半角——燭光將腰下巍峨拓在椒墻,恰似開寶寺塔夜影。

“我去滅蠟燭。“

沈硯舟背身系衣帶的手指打結,在他腰下投出巍峨塔影。

柳含煙扯過錦衾蒙住酡顏,越是蜷指欲收,越從指縫漏出滾燙星河。

羊角燈滅時,窗漏出的冷意鎮不住兩人耳后熱浪。

兩人在黑暗中各據錦衾一端,卻同被更漏聲攪得心潮翻涌。

又過三日,沈硯舟這才不緊不慢去牢里看孫泥鰍。

他早跟獄卒打過招呼給個下馬威,等孫泥鰍吃夠苦頭才露面,果然瞧見那家伙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撲過來。

孫泥鰍哪里想得到,倉庫塌方根本是沈硯舟設的局。

這池中困獸怎知倉庫傾頹原是沈硯舟的連環計。

他和投誠的老胡在房梁上動了手腳,又花錢請幫遼人裝模作樣鬧事。

等到磚瓦嘩啦啦砸下來時,這出戲的角兒才算正式登場。

眼下孫泥鰍就跟掉進壇子里的王八似的,被沈硯舟捏得死死的。

這蠢貨還在牢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感恩戴德說s少東家仁義,竟肯損了自己買賣來撈他,完全沒發覺自己早就掉進圈套里了。

“北郊邸店“風波方偃,余燼未冷。

偏有人如鯁在喉。

錢氏院中燭火飄搖,如鬼火憧憧。

錢姨娘在生氣,在緊張。

“母親何必如坐針氈?“

沈延把玩和田玉扳指,“沈硯舟那點買賣不過是螳臂當車,待孩兒與那幾位大人成事,賬面上定教他相形見絀。“

錢姨娘有些欣慰的拍了拍沈延:“我的好延兒,都怪娘無能,現在只能靠你自己努力,不過我必然不會讓那沈硯舟安寧。”

她不日就大張旗鼓操辦家宴,托辭說娘家侄女來投,要在沈府暫住些時日。

這夜小宴看似尋常,席間卻暗涌著八仙過海的心思。

雕花圓桌宛若戲臺,眾人落座便成角兒。

上首端坐沈萬金不怒自威,左右手分列沈延與錢桃,那喚作錢牙牙的姑娘正嵌在沈延與沈硯舟之間。

這一大家子的其樂融融,如要說外人就當屬柳含煙與沈硯舟。

錢桃堆起滿面春風:“往后牙牙便是你們的妹妹了。“

柳含煙與沈硯舟四目相接——這分明是別苑后山與沈硯舟耳鬢廝磨的女子。

被稱作牙牙的女子,舉止投足,皆是風情。

錢牙牙款款起身,步搖輕顫間搖曳生姿。

她最知如何拿捏三分笑靨七分羞,眼波流轉時連帕子垂落的弧度都暗藏春訊。

“二哥哥...“

她特意將吳儂軟語拖長三拍,輕紗廣袖拂過沈硯舟執筷的右手——浸了七日依蘭香的袖角泛起漣漪,卻見沈硯舟突然以袖掩鼻。

錢牙牙舉盞時合歡領滑出半寸春色,玉鐲與瓷盞鏗然相擊,恰濺起琥珀酒液落在沈硯舟袍角,洇開一痕曖昧的水光。

“哐當!“

卻見那孔雀藍直裰倏地后撤半丈,椅腳在青磚地剮出刺耳銳響。

沈硯舟帶著十成十的厭惡:“錢姑娘這熏香...好臭“

這倒讓錢牙牙有些尷尬,愣在原地,第一次有人說她臭,而且是大庭廣眾之下。

“你妹妹熏的可是暹羅貢的龍腦香!“錢桃銀箸戳向瑪瑙盞。

“原是這般——倒與擷芳閣姑娘們祛花柳病的坐浴湯同源同宗!“

沈硯舟忽將殘酒潑向地毯,琥珀光映著他冷笑。

錢牙牙撩撩額間的碎發,掩飾尷尬。

落座后錢牙牙更是掐著青玉筷枕,赭石胭脂蓋不住頸間漲紅。

柳含煙垂眸忍笑。

圓桌忽地輕顫,沈萬金突然用湯匙敲響定湯碗:“食不語!“

亥時,羊角燈將填漆螺鈿屏風拓作汴河夜泊圖。

“錢桃這是要往你錦帳塞錢牙牙。“

柳含煙指尖纏著錦衾流蘇,思躇道。

沈硯舟枕著手臂:“但是她不知道,這個錢牙牙已經跟她的兒子在一起了。”

柳含煙:“也有可能,她是知道的,還想把人塞給你。”

“娘子這是酸上了?“

他月白寢衣豁開半片胸膛,燭光將塊壘分明的肌理染作鈞窯釉色。

青瓷枕隨他逼近輕顫,驚得帳頂流蘇晃出皮影戲的節奏。

柳含煙扯過身后的四合如意枕砸過去:“我跟你說正經。”

沈硯舟接過,墊在腦后:“我也說正經,我要是納了錢牙牙,娘子酸不酸?”

“你自去與沈延分嘗櫻桃唇,誰管你。”

柳含煙說罷,翻身過去,背對著他。

沈硯舟見她有些生氣,趕緊去扒拉她的肩膀:“真作惱了?”

柳含煙反肘抵住他肋下:“睡覺了。”

沈硯舟壞笑,貼著柳含煙耳朵道:“為夫保證這填漆榻縱使裂作《千里江山圖》,也只容娘子的云鬢來枕。“

柳含煙哼一聲:“隨你便。”

未過旬日,趙允明竟破天荒遞帖邀宴。

(汴京樊樓雅閣)

席間二人默契地避談那夜醉花陰之事。

觥籌交錯間虛與委蛇,滿耳皆是兄友弟恭的體己話。

趙允明執酒樽掩住唇邊得色:“賢弟海量,且滿飲此杯。“

暗忖待醉意滔天,傾頹之時,且看這沈家麒麟兒還如何端得住清風明月。

沈硯舟嗅得宴間風雨欲來,面上卻作酡紅微醺。

眼見趙允明使著車輪戰灌酒,索性將計就計,佯作不勝酒力頹然伏案。

座中還不知其中濤濤算計的朋友湊趣,醉醺醺拍著沈硯舟肩背嚷道:“沈兄怎這般不濟事!“

都不見那“醉倒“之人指尖微蜷,分明攥著三分清明。

趙允明眼底精光乍現,親自攙起綿軟身軀:“諸君盡興,趙某送硯舟往廂房歇息。“

他明黃色的直裰拂過滿地狼藉,恰似鴟鸮張翼籠住獵物。

沈硯舟被架著七彎八繞拋進廂房。

門外窸窣人語隨夜風飄入:

“萬事俱備?“

沈延嗓音裹著陰鷙。

趙允明嗤笑:“今夜過后,且看這沈硯舟折了中饋大權,平日里那般蠻橫傲慢如何使得出來。“

他頗為舒心的拿著玉骨折扇敲擊掌心,恰似鴟鸮磨喙。

那夜醉花陰之仇,必報。

沈延偽善勸慰:“我這弟弟素來桀驁,合該趙兄調教。牙牙——“

他轉頭看向瑟縮在廊柱后的女子,“且去與二弟演場巫山云雨,明晨自當迎你出閣。“

錢牙牙攥著鴛鴦佩后退半步——早些年云雨,沈延分明親口許她正妻之位。

而今卻要她與沈硯舟肌膚相親,這玉佩燙得她心口發疼。

“廂中燃著上品合歡香,忍得一時苦楚,等到沈硯舟失勢,這沈家就是我說了算,來日沈家主母之位...自然也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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