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燼悠悠轉醒，甫睜眼便感到一陣寒意沁骨。

撐身而起時，但見雕花木窗外已覆滿皚皚積雪，恍若天地新披素氅。

“這偶爾喜歡宿醉的習慣還是沒改掉。”

方燼苦笑著，回想起自己當初正是因為一場宿醉，結果醒來時便出現在這修仙的世界，

這世間種種，似乎總是逃不過因果二字。

運轉周天驅散殘酒，靈臺昏沉頓時清明如洗。

掐訣施過清塵術，通體如浸玉露瓊漿般爽利。

稍作整理后，他踏出昨夜入住的酒樓，此刻整座坊市銀裝素裹，竟似換了人間。

方燼尋到宗門弟子已是辰時三刻。

正午十分，在雪霰紛揚中隨眾同門御風而歸，玉階覆雪的山徑上，他忽覺道心澄澈如鏡，步履不覺快了幾分。

推開門的剎那，銀紋靈貂早自床上躍起，如一道銀光般撲入懷中。

玄鐵籠中的冥鳩卻發出刺耳戾鳴，他忙從儲物囊取出靈禽肉。

看著兩獸埋頭大啖的模樣，他眼底泛起淡淡笑意。

此時的靈貂通體流轉著水波般的銀芒，半枚碧元果只補足元氣，卻未見身形變化。

倒是冥鳩額前三根黑翎中，最末那支已呈搖搖欲墜之勢。

兩只靈獸雖然每天消耗不少，只要飼養至成年，必然能帶給自己一些不一樣的驚喜。

見兩小只吃得正忙，方燼踱至木箱旁。

中禽蛋顆顆渾圓如珠，瑩潤表皮下涌動著蓬勃生機。

他屈膝蹲伏，凝神細察，忽見某顆蛋內陰影悄然流轉，似有活物正調整姿態。

未幾，蛋殼內傳來細密“噠噠“聲，如珠玉落盤般清脆規律，正是雛禽啄殼之音。

這韻律持續約半柱香光景，驀地迸出清越裂響，蛋殼表面綻出星芒狀裂紋，現出微小的孔洞，

氣流自裂隙滲入，蛋膜下粉嫩尖喙隨之翕動，依稀可見卵齒劃開薄膜的細微顫動。

破膜剎那，雛禽以喙抵殼，雙足頻蹬，蛋殼摩擦聲漸次密集如春蠶食葉，碎屑簌簌墜地，竟似細雨潤沙。

待濕漉漉的雛鴨掙出殼來，蛋殼已褪去大半。

幼雛周身絨毛緊貼肌膚呈半透明狀，未脫的蛋黃囊在腹下輕顫，喙尖黏液漸凝成釉質光澤，斷續發出嫩竹拔節般的啁啾。

方燼疾步布置火石，這些采自靈石礦脈的伴生礦石瞬時吐露暖光，將室內烘得春意融融。

他嫻熟取來研磨好的靈飼，摻入金霞草殘枝碎末調勻，執玉簽輕蘸飼粉，徐徐遞至雛禽喙邊。

靈飼入喉瞬間，雛禽鳴聲驟止，急切吞咽間體表漸現流光，原似濡濕絹帕的絨毛竟泛起虹彩，原本癱軟的身軀亦如春筍抽節般緩緩挺立。

望著這蛻變的小生靈，方燼眼底笑意漫涌，

靈禽熟練減少后，這催生靈物的效果竟然如此之好。

他正專注照料這只幼雛時，細微的破殼聲再度響起。

方燼明白忙碌的時刻即將到來，所幸此前百枚禽蛋的孵化經驗讓他多了幾分從容。

片刻后，又一只雛禽破殼而出，他立即輕手輕腳地托住這團溫熱生命，生怕半點閃失。

忙碌了整個下午，所有新生雛禽都安穩臥在軟墊間。

最先破殼的那只已能蹣跚邁步，絨毛蓬松地蹭著方燼衣角，啾啾鳴聲里透著親昵。

而且僅僅一夜的時間，雛禽體型便肉眼可見地膨脹，這發現令他既驚且喜，愈發渴望探尋更多催生靈物。

“待安頓好這些小家伙，定要仔細尋訪催生靈物。”他邊投喂邊暗忖，目光掃過爭食的雛群。

這些雛禽的生長速度極快，僅用一周便度過育雛期，這讓方燼更加意外。

正當他靜候這批靈禽成熟之際，半月后竟有訪客登門。

來者體態圓潤，臉上掛著和善笑容，正坐在屋內木桌旁打量著桌上的靈貂：

“此獸居然真被你治愈了？”張元沖端詳了很久，這才問道。

方燼輕撫靈貂油亮的皮毛應道：“不錯，連那半枚碧元果都用上了。”

“你倒是舍得，竟為這只小獸耗費半枚碧元果。”張元沖目光微動，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對方。

方燼漫不經心地解釋：“催生靈物我等修士不可直接使用，倒不如成了這只小貂。”

只有他自己知曉這般作為的真正意圖。

“許久未見，張師兄近日忙碌何事？”方燼隨口問道，

張元沖嘆道：“宗門差遣，不得不從。”

方燼點點頭，作為內門弟子兼外門管事，雖不用從事生產，卻需執行宗門委派的任務，完成出色可得嘉獎，若出差池則要受罰。

待他晉升內門弟子后，方燼同樣要接取各類宗門任務，難度視具體情況而定。

若遇力有不逮之事，尚可申請調整。

眼下他尚處煉氣三層，首要考慮的仍是收集更多金色云團以提升修為。

“原本邀你去我張家過年節，不過時令已過，但去趟也無妨。”張元沖說明來意，此番正是邀方燼同往張家。

聽得此話，方燼搖頭，這批靈禽距成年僅剩旬日，他不想橫生枝節。

只不過對方后面的話，卻讓他不得不重新考慮起來：“你托我尋的催生靈物，族中真得了數株。若不去，我便讓族人轉賣。”

方燼皺眉深思，隨后問道：“當真？莫不是誆我？”

對方面現慍色：“若無此事，我何必特地來你這走一遭？”

見對方動怒，方燼忙賠禮，轉而追問靈物是何，價值如何。

得知張元沖需回府確認，他愈發遲疑：“還是免了，尚欠師兄百枚靈石，縱有靈物也無力購置。”

張元沖擺手道：“靈石不急，以我如今在族中份例，暫留幾株靈物不難。待你手頭寬裕再還，或以其他物品相抵亦可。”

這一次，方燼思考了很久，茶湯已冷，這才摩挲杯沿忽笑：

“人吶，不是左便是右，既生猶豫便是心動。明日何時啟程？”

張元沖笑道：“去或不去都由你，明早動身，三日即返。”

“好，待我準備一番，明早去找你。”

“既如此，師弟可別爽了約，我許久不曾回去了，不知族內又會有何種變化？”

話音落下，對方已經起身推門。

門扉開闔間寒風涌入，方燼縮頸目送背影，心下已開始盤算此次自己需要準備的東西，這次還是他首次外出較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