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鳶堂的倒影
- 千燈謎
- 故里屠蘇
- 1675字
- 2025-02-11 14:12:20
冬至前夜的雪粒子敲在琉璃瓦上,李故里隔著防毒面具都能聞到硝石燃燒的焦苦。護城河面浮著的冰凌泛著幽綠磷光,她伏在烏篷船底,眼看著河堤石縫滲出墨汁般的液體——這是第三批被“纏魂絲“污染的魚群翻起白肚,魚鰓里鉆出的線蟲竟擺出西夏文“忌“字的筆劃。
“別碰冰面。“蘇默的聲音混著短波電臺雜音從耳麥傳來,“你十點鐘方向的閘口浮雕,蓮花紋第三瓣有裂痕。“她將熱成像儀對準斑駁石壁,裂縫里竟蜷縮著具清代河工的干尸,胸腔插著的洛陽鏟分明刻著父親名字縮寫。
子時的更鼓被暴雪吞沒。李故里攀上閘橋時,尾指勾著的冰蠶絲忽然繃緊——這是用母親留下的緙絲機改良的牽引索。橋洞暗處傳來鐵鏈絞動的悶響,十八尊鎮水獸的眼珠齊刷刷轉向她,瞳孔里嵌著的碎瓷片折射出激光束,在冰面切割出幅殘缺的《平江圖》。
“西南坤位。“蘇默的呼吸聲突然摻入電子干擾,“那尊蚣蝮雕像的舌頭能旋轉...“話音未落,李故里袖箭已擊碎獸首左眼。機關轉動的轟鳴中,整座閘橋如魔方般翻轉,露出銹蝕的二戰時期潛艇艙門。防水艙內壁的彈孔拼出日文片假名,翻譯過來竟是陸硯秋上個月唱的《長生殿》唱詞。
應急燈驟亮時,滿艙的北宋耀州窯青瓷讓她倒吸冷氣。每只刻花碗底都粘著枚生物芯片,浸泡在汞溶液里的戰國錯金銀弩機正對著她后心。蘇默的體溫突然貼上來,他握著她的手按下弩機懸刀,射出的不是箭矢而是全息投影——1945年廣島廢墟上,父親正將曜變盞殘片遞給穿和服的老者。
“這是量子記憶場。“蘇默的虎口有新鮮灼傷,“每次觸發機關都會重組歷史碎片。“他頸間銀鏈墜著的六棱柱晶體突然懸浮,折射出的虹光在艙壁映出段代碼——李故里認出這是母親繡品上的雙面異色針法轉換成的二進制密文。
暗河水流忽然湍急。潛艇深處傳來管風琴般的嗡鳴,兩人循聲摸進動力艙,只見數千只景泰藍鈴鐺懸在鈾燃料棒上方,鈴舌竟是秦權砝碼。蘇默用考古刷掃去控制臺積灰,露出被血漬糊住的儀表盤——輻射值指向廣島核爆當天的計量峰值,而日歷牌定格在戊寅年七月初七。
“有人重啟了時空錨點。“李故里握緊胸前的銀鎖,鎖芯突然彈出微型羅盤。磁針在強輻射中瘋轉,最終指向艙室頂部剝落的油漆圖案:被藤蔓纏繞的渾天儀,與父親最后一篇日記的涂鴉完全重合。
蘇默突然將她撲倒在地。鈾棒防護罩自動開啟的剎那,幽藍熒光中浮現出無數青銅人偶,關節處的金絲盤成人類DNA鏈形態。為首的人偶掌心托著玉琮,琮體孔洞射出激光束,在艙壁燒灼出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像——襁褓中的她正被年輕時的蘇默抱在明代拔步床邊,而窗外飄著昭和時期的防空氣球。
防輻射服報警器尖嘯起來。李故里扯開氧氣閥,在雪亮的手電光中瞥見艙底排水口卡著半枚玉佩——正是她在古戲臺丟失的那塊。當她用冰鎬撬開格柵,涌出的黑水里漂浮著青鳶堂的鎏金匾額碎片,背面用螺鈿拼出的星圖缺了角,正好對應今夜的雙子座流星雨峰值。
“抓緊我!“蘇默的吼聲被爆炸沖擊波撕碎。兩人被氣浪掀入暗河時,李故里看見潛艇化作團金色火焰,熔化的鈾燃料凝成只振翅青鳶,撞碎冰層直沖天際。刺骨河水中,蘇默的唇擦過她凍僵的耳垂,渡來的氧氣里混著龍涎香的苦澀:“記住,2046年立春要去東京國立博物館...“
醒來時已躺在老宅的拔步床上。李故里盯著承塵上褪色的和合二仙刺繡,指尖殘留著鈾輻射灼燒的刺痛。蘇默的外套搭在描金衣架上,內袋露出半截泛黃的信箋——那是母親的字跡,開頭稱謂讓她如墜冰窟:
「致1945年的蘇教授:
隨信附上時空錨點的曜變盞坐標,請務必在8月6日前將反應堆燃料替換為...」
窗欞突然被隕石雨般的碎冰擊打。她撲到窗前,只見夜空中的雙子座流星全數墜向古鎮西南角,在雪地上燒灼出巨大的甲骨文“婚“字。蘇默的體溫從背后裹住她顫抖的肩,他腕間的青銅釧正在融化,滴落的金屬液在窗臺凝成枚戰國合巹杯。
“這是你出生那晚的星象復刻。“他的聲音像從千年墓穴深處傳來,“李家與蘇家的契約,要追溯到周天子分封工匠的時代...“
雪忽然停了。月光穿透云層的剎那,全鎮的走馬燈同時亮起,燈影里晃動的不是傳統故事,而是她與蘇默在廣島廢墟前交換玉佩的場景。更鼓聲里夾雜著防空警報的嘶鳴,李故里摸向頸間銀鎖,鎖孔里滲出的血珠在掌心凝成句梵文——
“輪回非苦,因果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