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景胥昨日回房之后，便一直將自己關在屋子里。管家看著禁閉的房間，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殊不知此時屋內的裴景胥早已發病，此時已經無力起身，單薄的身體躺在冰涼的地面上，神志渙散。

裴景胥臉上毫無血色，雙目渙散黯淡無光。呼吸聲很重，每一次地呼吸都想是在心窩捅刀子一般，強烈毫不留情地撕扯著裴景胥本就虛弱的身體。

“還真的活不長久啊。”

裴景胥嘴角輕輕地扯動著，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

在李蕪再次出現之前，裴景胥根本沒有活命的想法，一直縱樂享歡。可是他又很糾結，他無法活出李蕪那樣肆意，無憂無慮著，仿佛在她的世界里永遠都是晴天。但是他在心底里又很期待，期待著他的爹娘能夠讓他迷途知返，期待著他們能夠給自己一分遲來的關愛，期待他們能夠給一份晴日里的暖意，哪怕很微渺，只要有他就能回頭。

可是他想錯了。

他們從來就不在意自己。

他們任由裴知許，自己的親生兄弟刁難自己，甚至在年初燃燈節那一日派人毆打自己，也偏偏在那一日自己發病了，正如今日一般無力反抗。他很清楚地記得裴家那一日在城墻上放煙花，他們是在場的，他們笑得很開心，也很刺眼。

心頭被狠狠地拽痛了一下，那一日是他第一次哭了。

裴家的人除了老夫人，沒人關心自己的死活。

但柳姨娘除外，她想要讓自己早點死。自己的一日三餐里包括喝得茶水里都有她給自己下的毒，慢性毒藥。

若不是自己早早察覺，他根本活不到再次見到李蕪。

算到今日，他一共瘋魔了三次。

第一次，他給柳姨娘下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柳姨娘之所以能在府內有很高的地位，不僅是因為他的兩個兒子，還因為她的長相。柳姨娘是青樓女子，模樣身姿出挑，父親年輕時看上了她，便將她帶回裴府。

既然她憑借的是容貌，那么他就毀了她的臉。

第二次，是清夜節那日，刺殺裴知許。不全是因為他口中說的齷蹉，不全是因為李蕪是自己喜歡的人，還因為他心里的妒恨，在那一日被放大了。他自己不明白明明都是他們的孩子，明明自己的才智慧根要比裴知許強上許多。可是為什么他們卻把裴知許留在身邊，讓他一個人流落在外，不管不顧。

第三次，是昨日他殺了裴定軒。

裴定軒他說有喜歡的人就會有軟肋，他要對李蕪下手來威脅自己。

在李蕪出現的那一瞬間，他其實想過他現在的處境，裴家的人都想要讓自己死。他極力地控制自己不要接近李蕪，在心里說了百遍千遍靠近李蕪會給她帶來危險。可是他，穩定不住自己躁動的心。

仿佛李蕪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吸引著自己。

他還是想接近她，看看她，與她講話，他還想拉著她的手，親吻她的臉龐。

他讓謝遙假扮自己，在斷云橋那一日，自己則是喬裝在不被察覺時悄悄地來到李蕪的身邊。他再一次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朝思夜想的人，他的心是激動的，雀躍的。可是旁邊的人很是擁擠，他們擠來擠去的。

自己喊不要擠，沒有地方，可是他們都好像沒有聽到自己講話。不愿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有人被推進水里，李蕪原本是沒事的。可是她卻要去拉那個人，她自己也被拽進了水里。

他下水去救李蕪，可是偏偏又在那時他又發病了。恍惚之間，他看見李蕪的身子無聲地下深處沉去。

旋即，他猛然被刺醒，李蕪不能就這樣死去。

他死也要救她可能是上天對他僅存的憐憫吧，他很快地恢復了意識，將李蕪攬入懷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就為李蕪渡氣。

在嘴唇碰上那一份的柔軟的時候，他是貪戀的。他萬般隱忍的沖動在那一時被激發，他知道自己偽裝不下去了。

可是他說完求娶李蕪的時候便后悔了。

他知道很快就有人會找上李蕪。自己又再一次帶上面具，處處都宣告著他們只是大夫和病人的關系。可是裴定軒卻攥著自己求娶之事不放，他知道裴定軒要對李蕪動手了。

于是，在裴定軒自己一人來找他時，他殺了裴定軒。

他知道沒有裴定軒還會有其他人，他關上了裴府的大門，也拒絕了李蕪對自己的第一次邀請。

他沒去，李蕪應該不會太失意吧。在李蕪的想法里，自己不過是一個需要被愛的可憐蟲罷了。

“死——”

這一字卡在了裴景胥的喉嚨之間，是以氣息的形式發出的。

“死就死了吧。”

他心想。

他無法做到李蕪說得愛自己，他都恨死自己，恨自己為什么活不過二十歲，不得父親和母親的喜愛。恨自己生來殘缺，就連喜歡一個人都要唯唯諾諾。

——

“師妹，我們偷偷潛入裴府不會有人發現吧。”

趙隱說的極為小聲，李蕪踩上趙隱的肩膀，趁著月色爬上了裴府的墻。但面色卻是沉重的，格外的嚴肅，只因今日她才得知裴家是她的殺親仇敵。

從白瞎子的口中得知。

她原是南蜀唐家家主的獨女唐迢。可是他們唐家卻被裴家誣陷有私心，意圖謀反。她的爹娘死于裴家前家主的刀下，而叔父卻懷有二心，轉眼投奔了裴家，想要殺了自己以表忠心。

她逃出南蜀，在路上的追殺中，刀劍刺進了她的肩膀，毀了她的胎記。

“不會，裴景胥住得地方只有他和管家二人。方才在外面管家已經被我們迷暈了。”

李蕪冷靜說道。

她現在很是矛盾。

裴景胥是她仇人的子孫，她現在卻還要費盡心思地去救沒有多少時日的裴景胥。

可是師父是她的恩人，她無法摒棄師父予她的恩情。

更何況，裴景胥他雖是裴家子孫，可是他卻是可憐的，是被利用的。

她，李蕪想了良久，等到自己扶起已經昏倒在地的裴景胥時，她還是先將裴景胥帶給師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