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間,朱由榔等人來到了西江邊。
西江的水緩緩從西向東流淌,江面空曠無物,幾只飛鳥掠過水面,頓時又消失在遠方。
對岸是大片荒蕪的土地,原本應該是農田,但因連年戰亂,如今早已荒蕪不堪。
朱由榔凝視著這片江水,心中涌起一陣傷感。
昔日盛世的景象仿佛依稀可見,如今卻已化作廢墟,時光荏苒,泯然無存。
他沿著江岸緩步前行,不久便來到一個小山坡前。
此山坡靠近陸地的一面較為平緩,而靠近江水的那面則陡峭如懸崖,幾乎呈九十度的傾斜,若是從此處跌下,定是生死未卜。
朱由榔僅帶著馬吉翔一同爬至山頂,站在懸崖邊上,遙望著江水。
這時,一艘小船從遠處緩緩駛來。
遠遠望去,船上的人衣衫襤褸,目光中滿是憂慮,正在往西逆流而上,應該是逃難。
朱由榔沉默片刻,忽然問道:“馬愛卿,你想西逃嗎?”
馬吉翔聞言,先是微微一愣,隨即鄭重答道:
“臣愿隨陛下之意行事,陛下若愿留下,臣定留;若愿西行,臣亦隨行。臣無他念,唯有保衛陛下之安危。”
“愛卿此言,可是實話?”
馬吉翔一臉真誠,語氣堅定:
“陛下,雖臣出身錦衣衛世家,但多年來四處漂泊,受盡了眾人冷眼,過慣了悲慘生活。幸得陛下垂青,委以重任,才能有今日之安穩。臣雖學識淺薄,但懂得知恩圖報。”
話未完,他舉起右臂,莊重說道:
“臣發誓,從今日開始,一切惟陛下號令行動,陛下讓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忠心耿耿,絕無貳心。”
看著馬吉翔堅毅的眼神,聽著他言之鑿鑿的話語,朱由榔一時茫然,開始懷疑史書上的記載是不是對的。
可此時,他已經從與丁魁楚的“口舌之爭”中悟出一事——想要通過言辭說服這些權臣,幾乎是徒勞無功的。
畢竟,任何局面下的“忠誠”都可能是權謀中的一環。
因此,朱由榔覺得將馬吉翔拉攏過來的可能性不高,只要能從他嘴里套出點消息,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若是可以的話,盡量讓他變成“中間派”。
這樣,即使不能增強自己,也可以削弱敵人。
“可朕說了卻不算呀!”朱由榔哀嘆一聲。
聽到這話,馬吉翔挺直胸膛,將手防在腰間劍柄之上,義正言辭的說道:
“陛下,若有誰敢違抗陛下的旨意,臣愿為陛下除去那人!”
朱由榔轉身望向馬吉翔:“如今朝中最大的權臣是誰,難道馬指揮使不知道?”
馬吉翔略顯遲疑,旋即說道:
“陛下說的是丁魁楚這家伙吧!臣早就不滿他的囂張跋扈了,只要陛下下令,臣現在就去把他拿下,將他繩之于法。”
朱由榔內心一陣苦笑,若真讓馬吉翔去捉拿丁魁楚,恐怕不出片刻,自己就得被馬吉翔反綁了。
就是他敢去抓對方,恐怕也沒這個能力。
丁魁楚在兩廣的勢力,比馬吉翔這個外來者可要龐大的多。
“唉,丁魁楚勢力龐大,若與之爭鋒,實非易事。”
朱由榔嘆息道:
“不過愛卿的心意,朕心領了。”
聽到這話,馬吉翔長舒一口氣。
要是陛下真讓他去捉拿丁魁楚,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做。
“陛下,臣雖然不是丁首輔的對手,但臣一定會竭盡所能保護陛下,絕不讓陛下被奸臣欺辱。”
說這話時,馬吉翔顯得十分真誠。
不過,已經領教過奸臣“演技”的朱由榔可不會“二次上當”。
他微微一笑,輕聲道:
“馬愛卿忠誠無二,朕心甚慰,然朕有一事欲請教愛卿。”
“陛下盡管問,臣必如實相告。”
“丁魁楚為何堅持返回肇慶?他是否曾與你提及此事?”
朱由榔一直十分好奇丁魁楚是如何說服大家返回肇慶的。
馬吉翔臉上露出一絲猶豫,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但當他抬眼與朱由榔對視時,還是道:
“回陛下,丁大人言,回肇慶不過是權宜之計,過些日子便可繼續西行。他還說,回到肇慶后,離清虜更近,陛下就會感到害怕,到時會主動提出西狩。屆時,我們就可以安心西行,不會再有任何顧慮。
“除此之外,他還給了我們每人不少錢財,使大家都同意返回肇慶……
馬吉翔詳細的向朱由榔講述了之前丁魁楚和眾人的對話。
聽完這些,朱由榔更覺丁魁楚十分奸詐。
不過這樣也好,自己“擁有財物”的消息確實沒有大規模散播出去,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愛卿能將此事如實告知,足見忠心,朕心甚慰!”朱由榔一臉贊許:
“你確實是一個可托之人。”
聽到這話,馬吉翔“撲騰”一聲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道:
“臣一心忠誠于陛下,若陛下有何命令,臣必盡力而為。”
朱由榔將其扶起身:
“有愛卿如此傾力相助,大明中興有望矣。其實,朕真有一件事需要愛卿去做。雖然不算赴湯蹈火,但也比較危險,不知愛卿愿不愿意?”
馬吉翔答道:“臣定愿效命!”
看著對方真誠的眼神,朱由榔接著說道:
“此事說來倒也簡單,就是讓你假裝投靠丁魁楚,潛伏其間,獲取他的一舉一動,然后將他的所作所為全部告知朕。
“這樣的話,愛卿處境頗為危險。”
“陛下,對于處境是不是危險,臣倒不在乎。”
馬吉翔回道:
“只不過臣不想與奸臣為伍,想守護在陛下身邊。
“再說了,若是臣假意投靠丁魁楚這個奸臣,做的樣子太真的話,陛下難免懷疑臣的忠心。
“臣不怕處境危險,只怕陛下不再信任臣!”
聽到這話,朱由榔發現馬吉翔也不是好對付之徒。
他這么說,自然是想讓自己保證不懷疑他。
這樣的話,如果自己最終取得勝利,事后就不會找他“秋后算賬”。
不過,朱由榔不怕他做“雙面間諜”,只怕他徹底倒向丁魁楚。
“愛卿多慮了。”朱由榔安撫對方道:
“朕明白你的心意,只要你如實將丁魁楚的所作所為告知朕,朕絕不會懷疑你。”
這樣說,是為了讓對方不僅要“假意投靠”,更要提供“有用的情報”。
如此,自己贏了后才不會怪罪他。
“既然陛下如此說了,臣便忍一忍與奸臣打交道的痛苦,答應陛下。”
馬吉翔看著一副勉強的模樣,但朱由榔知道對方的內心深處一定高興不已。
“愛卿辛苦了!”
朱由榔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只要能為陛下排憂,臣不覺辛苦。”
馬吉翔回道,隨后又接著說道:
“陛下,咱們在外面已經有段時間了,趕緊回城吧!”
朱由榔望著遠處漸行漸遠的小船,輕嘆道:
“不著急回城,咱們以后還要在城里待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