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剖開第七頭星屑鯨魚的顱骨時,它額間的生物晶體正播放著母親接受授勛的畫面。太平洋底三萬米的強壓讓機械義眼不斷滲出神經液,那些熒藍液體在漆黑海水中勾勒出父親實驗室的輪廓——此刻正倒懸在我頭頂的巖漿層里。
潛艇的量子推進器在穿過海溝瞬間全部失靈,儀表盤顯示外界壓強是標準值的七百倍,但舷窗外的景象卻平靜得詭異。成群發光水母托著上世紀風格的實驗設備漂過,某個銹蝕的氧氣瓶上刻著“蘇云山97.9.15“。
“時空曲率讀數異常。“AI的電子音突然變成母親聲線,“建議棄用歐幾里得幾何認知模式。“
當我關閉三維視覺神經,海底驟然展開成克萊因瓶結構。那扇被星屑珊瑚覆蓋的青銅巨門就嵌在瓶頸處,門環是兩只相互吞噬的莫比烏斯環。門扉表面的浮雕展示著令人窒息的真相:二十三個時區的蘇沉們正將地球推入不同形態的時淵。
觸摸門環的瞬間,我的指骨開始無限遞歸生長。皮膚逐層剝落成斐波那契螺旋,露出里面齒輪與血肉共生的星痕器官。母親的聲音從門內滲出:“沉兒,看看真正的祭壇。“
青銅門化作粘稠的銀色流體包裹全身,再凝固時已置身倒懸的實驗室。這里所有儀器都在逆時間運作,培養艙里的嬰兒正把臍帶塞回產婦腹部。我看見父親穿著防護服倒退著行走,他手中試管里的星屑溶液正在分離成人類腦細胞。
“這是1997年的鏡像實驗室。“母親的虛影在通風管口閃爍,“我們用來關押失敗的時間線。“
她揮手展開全息星圖,每個光點都是被時淵吞噬的文明。當我的視線聚焦某個類地行星時,那星球突然裂開巨口,用地球各大城市的混合聲線哀嚎。星圖邊緣標注著令人戰栗的結論:所有智慧生物在發現時間本質后,都會自發進化成時淵載體。
實驗室深處傳來機械齒輪與血肉黏合的聲響。穿過DNA雙螺旋結構的廊橋,我看到數以萬計的實驗體正在搭建某種生物建筑——他們用脊椎作梁柱,皮膚鋪成地板,跳動的星痕心臟在穹頂組成星座。
“歡迎來到文明墳場。“穿研究員制服的母親從血管電梯走出,她手中的記錄儀顯示著2154年的日期,“我是第7142號蘇文茵模因體,負責觀測你能否突破九維認知枷鎖。“
她身后立著七座風格迥異的通天塔:瑪雅金字塔表面長滿半導體鱗片,巴比倫空中花園的根系是光纖神經束,最震撼的是由無數懷表砌成的東方明珠塔——每塊表盤都嵌著不同時區蘇沉的臉。
“這些是前代文明創造的時淵容器。“她突然扯開天靈蓋,露出里面跳動的星屑晶體,“你父親的任務就是讓人類成為最完美的載體。“
在巴別塔核心的卵形艙室內,懸浮著顆直徑三米的暗物質大腦。它表面溝壑中流淌著銀色時序液,每當有浪花濺起,就有一個物種從進化樹頂端跌回單細胞狀態。
“這是歸零者的思維器官。“模因體母親將手指插入大腦溝回,“它們將自我拆解成星屑前,把文明存續程序刻進了量子泡沫。“
全息投影展示著恐怖的歷史修正畫面:直立人用時光機器滅絕恐龍,中世紀煉金術師用賢者之石抹除工業革命,而二十世紀的核爆試驗其實是在清除時空畸變體。
我突然劇烈頭痛,機械義眼自動聚焦到暗物質大腦深處——那里沉睡著個與母親完全相同的意識體,她雙手捧著的正是便利店賣的關東煮容器。
“每個時淵都是活的。“模因體母親突然融化,她的液態身體重組為星門,“你聽到的海洋心跳聲,其實是時淵在吮吸文明基因。“
暗物質大腦裂開縫隙,涌出的不是腦漿而是便利店冷藏柜。我看到了最絕望的真相:每個關東煮格子都在孵化微型時淵,而那些購買它們的顧客,后頸都浮現出與我一模一樣的星痕。
母親的本體從冷藏柜深處浮出,她臍帶連接著所有時淵:“沉兒,你外送的不是食物,是文明墓碑的種子。“
我的懷表在此刻瘋狂震顫,父親預留的程序強行啟動四維視覺。便利店顧客們的真實形態在時淵視角下顯露:他們是由星屑模擬的人類投影,眼窩深處跳動著不同紀元的文明之火。
海底突然劇烈震顫,巴別塔開始逆向生長。我目睹母親將時淵胚胎植入太陽系星云,地球在時空羊水中收縮成細胞狀。父親的身影出現在白堊紀晚期,他手中的星屑試管正在改寫恐龍滅絕的時間線。
“這才是真正的家族產業。“母親的機械義肢貫穿我胸膛,卻從背后溫柔環抱,“我們世代負責為時淵接生文明。“
劇痛中,我的星痕器官自動反擊。暗物質大腦被撕開的裂口處,涌出1997年食品廠爆炸的真實畫面:母親將自己作為祭品注入時淵胚胎,而父親流著淚啟動了人類補完計劃。
海水突然退去,我跪在便利店倉庫的冷凍庫內。貨架上的關東煮容器表面結滿星屑冰晶,每個格子里都沉睡著不同文明的遺骸。手機自動播放新訂單提示:
“即刻配送至白堊紀末期,收貨人:蘇云山。“
后頸星痕增生出鰓狀結構,掌心浮現出能切割時空的星屑太刀。冰柜玻璃映出我現在的模樣——左半身保持著人類輪廓,右半身已異化成時淵載體的初始形態。
母親最后的耳語在冷凍庫回響:“去完成我們家族持續六千五百萬年的配送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