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愣神后，杜努瓦伯爵身邊的近衛迅速反應過來。

肉眼可見的精銳的四名健碩騎士，飛速舞動長戟，試圖逼迫于連二人退讓；另有甲士自周圍包圍而來。

“你的手下可真不錯。”

于連贊許地說著，而后和艾米麗一左一右架起伯爵，直接原地起飛，擦著騎士們的戟刃升上天空。

離地數米后，為了保險起見，于連再一次施展力場墻。懸于空中的球形力場將三人包裹，與外界物理性的隔絕開來。

“忠勇無畏，出手果決，武藝精湛。這種兵士，可真叫人眼饞啊。”

于連由衷感嘆道。

“所以，讓我們打個商量吧：你帶隊投降，我保你不死，如何？”

杜努瓦伯爵瞪大了眼。

“你你你，你說什么！”

“嗯？你是哪個詞無法理解？”

“……這花斑豬居然在羞憤誒。”

看著面色憋得都要發紫的杜努瓦伯爵，艾米麗一臉無奈的向于連報告道。

“那么，花——不是，是伯爵先生。你有什么疑問么？時間還有，只是幾分鐘的話，我們還是可以聊聊的。”

“你們這群混賬！”

伯爵怒吼道：“你們知道我是誰么？我可是杜努瓦伯爵！是國王御賜的武官，特派的伐逆軍將軍！你們——”

“這種浪費時間的話，就別說了吧。”

于連一巴掌扇在伯爵臉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話你就別說出口了，在心里想著就行。現在，讓我們跟你捋一捋邏輯。

“首先，你應該不想死。如果你真像表現的這么愚忠，又怎么會一路拖延行軍速度呢？

“其次，我們也沒說很想讓你死。再怎么說，你也是正經敕封的伯爵，是王國高級貴族之一，統治著十萬以上人口的土地。

“同為國王代表，那幾個代官殺了也就殺了，作為向國王宣戰的旗幟，剛剛好；但殺了你，不僅是對國王的侮辱與挑釁，同樣也會讓其他大貴族，對起義軍心存芥蒂。

“我們是目標明確的起義軍，不是一支肆意發泄情緒的掃蕩軍。我們希望能盡可能團結有生力量，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弄得少少的。”

于連頓了頓，看著被自己緊捂住嘴、面色不斷變化的伯爵，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艾米麗。

艾米麗以傳訊術，悄無聲息的向于連匯報偵測結果。

“……雖然你似乎仍對起義軍心存芥蒂，不過這也無妨。讓我們繼續吧。

“再次，對起義軍而言，一名活著的伯爵，比一顆人頭，要更有用。最直接的，哪怕只是向你的家族要求贖金，都能填補軍需。

“更進一步，只要你還活著，就可以用你的名義做許多事。比如，以貴族的名頭，對沿途抵抗的愚忠派勸降；又或者以你的性命為要挾，讓個別與你親善的部隊撤軍。

“當然，仁慈的圣女大人，哪怕是對你這樣兵戎相見的敵人，都抱有悲憫與寬恕。所以，這些丑話，也就是我跟你私下，這么聊兩句而已。

“最后，”

于連撇了一眼下方那些心急如焚的近衛們，以及遠處不斷往回趕的潰敗騎士與步兵。

“雖然你們是國王的部隊，但看得出來，你的手下重視你要超過重視國王。那些受你統轄的王室直屬部隊，也并非是核心的王室騎士團，而只是吃王室財政的外圍騎士而已。

“整支部隊，除了你和那個已經死了的前線副官外，其他人沒有為國王死節的義務，以及氣概。

“所以，放過自己，也放過他們吧。你們沒必要全員戰死在這里。”

語畢，于連看向艾米麗。看到對方輕輕搖了搖頭，于連心中默默嘆了口氣，而后松開了按住伯爵嘴巴的手。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后，杜努瓦伯爵面色陰晴不定的看著于連。

他幾乎沒受過思維方面訓練，因此即便知道自己正在被偵測思想，也難以抑制腦中的思考。

在無比糾結中，他最終還是決定開口。

“……是，你說的沒錯，我是怕死。”

早已知道對方心中所想的于連，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雖然常說虎父無犬子，但我跟父親，那位大戰時的英雄，就是不一樣。

“我在武學上幾無天賦，也沒有奧術或神術的才能。我的腦子算不上靈光，做了這么多年的宮廷武官，始終沒能通過校驗，就任能獨立領軍的將軍職。

“即便盡可能的受訓、將血脈壓榨到極致，我也才勉強靠著數年如一日的忠誠，立下對對君王效忠的誓言，當了這么個半吊子圣武士。

“雖然自父親身上繼承了伯爵的頭銜與領地，繼承了家臣與侍從，但我知道，我完全比不上父親，甚至在所有高級貴族里，都是近乎墊底的。”

首戰被俘，甚至毫無還手之力，還被對方的超凡者貼臉嘲諷。杜努瓦伯爵本就脆弱的心防，似乎徹底被擊碎，源源不斷的大倒苦水。

“但是，”

伯爵話鋒一轉，抬起頭，看向于連。他肥滿的臉頰因激動而扭曲，帶著些許淚痕的雙眼中，燃起星點火花。

“就算我能力有限，我也絕不會屈服于賊人。

“我是國王敕封的伯爵，是代表國王領軍的武官，是向國王宣誓忠誠的，立下王冠之誓的圣武士。

“我可以承擔‘無能’的罵名，但絕不會蒙受‘不忠’的非難。”

于連摸著下巴，輕笑了一下。

“哪怕國王施行惡政，你只是在為虎作倀？”

“我的職責，不包括質疑我效忠的君主。”

“但卻可以屠戮無辜的百姓？”

“遵守命令，并為之承擔后果。就算國王真的做錯了，我也只會與他同行。”

“就算要死的不止你一個，下面那些忠于你的家族侍從也要一起陪葬？”

提及此事，伯爵明顯頓了一下。片刻，他長出了一口氣。

“是的。我絕不會，讓父親的名望與忠勇被玷污，讓整個家族蒙羞。”

果然啊。這人投降就等于破誓，而他雖然缺乏能力和心性，但卻非常自傲、重視榮譽。

這種人，如果能抓住痛點，其實很好拿捏；可現在時不我待，也沒心思慢慢處理他了。

不過，這也無妨。突襲的戰果比預想中更好，就算勸降不成，無非也就是重走原定計劃而已。

瞄了一眼黑色字符、算了算時間，于連與艾米麗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掀起盛大的終幕吧。”

“你要做什么？”

于連不語，解除了力場墻。

失去支撐，伯爵自數米高空跌落而下。下方眾人反應不及，哪怕已盡力用人墻去緩沖，仍舊造成多人受傷。

“距離起義軍大部隊集結而來，還有一刻鐘。在此之前，只靠你們這些人，能維持住軍隊本陣么？”

語罷，于連指向天空。晴朗的碧空中，白云逐漸生成，排列成數個字符。

而后，自王國軍本陣側方的山丘上，一支數百人的軍隊沖向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