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結論，于連深感震撼。但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很多想不通的細節，都迎刃而解了。

頓時，烏爾辛那幅讓于連渾身不自在的恬淡笑容，忽然就順眼多了。

“總主教大人明察。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于連發自內心的笑著，一如既往話不著調。

一旁的讓娜似乎還有些不知所謂，但看三人都一副“很好，你懂我”的表情，也知道現在不是打斷話題的好時機。

“那么，我就繼續了。”

烏爾辛舒了口氣，繼續說道：

“方才我們提到，在古代，圣主與人們共同生活在這片大地上。

“但，不同于那些羸弱的異教神祇，作為至高神的圣主，神性過于強烈、偉力過于恢弘，以至于哪怕只是降下投影，都有可能對一整片地區，產生難以磨滅的長期影響。

“圣主慈悲為懷，不愿因自身的行徑，損壞凡人們有限的生存空間。于是，圣主以其大義，自我規制，以凡人之軀受生，道成肉身。

“于是，被稱之為‘圣子’的偉大存在，降生于人世。

“圣子行走于人世，代行圣主的意志，引導信徒們行于正道，自邪魔外道與異教神祇的侵襲中庇佑百姓，承受凡人先天帶有的原罪，播撒屬靈的福祉。

“圣子于悲天憫人的大愛中降生，為萬千信眾的救贖而亡故。

“圣子以圣主的權柄，在俗世中施行神跡，散布福音。‘死而復生’，即是圣子最為出名的神跡之一。”

頓了頓，烏爾辛看向讓娜。

“雖非正統，但自古至今，教團中一直有一種聲音：圣子并非獨有且唯一的。他終將重臨人世，再度代行圣主的意志。

“這一派與認定‘圣主徹底離世’的教廷格格不入，很早就被打為異端，其宗教主張與釋經見解也被徹底封殺。但，因為一些原因，該派后繼者層出不窮，千年間從未斷絕，一直延續至今。

“而理由，就在于此。”

烏爾辛再次指向伊文娜。

伊文娜眉眼微垂，而后，雙眼中光芒閃爍。

霎時，兩條輝煌的純能量光翼，自她的肩胛向兩側延展。

巨大的光翼籠罩了眾人，神圣能量充斥著祭臺前這一小方空間。

“……阿斯莫。”

“哦？于連先生果真見多識廣啊。”

烏爾辛的話中帶著真偽難辨的欣慰。

對此，于連只能在內心中，以咋舌回應。

阿斯莫，靈魂承載著天堂之光，在祝福中誕生的個體。

他們生來就是為了成為神明的勇士，以那與神域相連的力量，鏟除凡世間威脅眾生的惡意。

他們的靈魂源于天界，但肉身生于人類的孕育。

他們并非自出生起就覺醒神力，但往往從童年起，就會在夢中接受來自天界實體的引領和指導。

如果是純粹的異世大陸，阿斯莫其實也不過爾爾；但在這個基本屬于低魔的魔幻中世紀里，這東西未免過于炸裂了。

伊文娜睜開眼，看了看于連，而后看向讓娜。

“‘圣女’讓娜。”

她的聲音與先前別無二致，但不知為何，聽起來有種難以言喻的圣潔感。

“我在夢中得到感召，遵循神侍的指引，侍奉天界與圣主，成為了以天界為宗主的契術師。

“這一轉變，發生在數年前。而在此之前，當我在你這個年齡時，我與常人別無二致，只是名再普通不過的凡人。

“那么，‘圣靈入夢’‘蒙主感召’的你，是否也與我行在同一條道路上？”

讓娜呆滯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話題會導向這個方向。

也許，我也是阿斯莫？

這短短一句話的信息量，超出了她一時間的反應上限。

“……所以，總主教大人，您是認為讓娜小姐，可能是與圣主相溝通的，特殊的阿斯莫，甚至是新一代的圣子？”

“我沒有這么說。”

烏爾辛立刻矢口否認，但他和伊文娜那波瀾不驚的面色，看起來頗有深意。

“重回剛才的話題。一如先前所說，教廷堅決否認凡人能直接與圣主相溝通。

“雖然阿斯莫多數只是與神侍，或者更低級別的天界生物相聯系，但在一定程度上，他們也被視為某種忌諱：

“教廷否認天界有其他能代表圣主行事的自由意志。

“遞進推導，一代人里未必有一名的阿斯莫，也更多被當做某種胡言亂語的異端。”

“而您知道，實情并非如此。”

面對于連總結性的話，烏爾辛沒有正面回應，只是微笑。

“另一方面。在那極少數的‘圣子降臨派’中，有這么一種觀點：圣子的神性并非與生俱來的，而是先有人性，先有作為肉體凡胎的凡人誕生，再圣靈感應、寄宿神性。

“圣子不世出，這并非是因為圣主不再眷顧凡世，而是因為能承載圣靈偉力的身軀，千年難得一遇。

“在圣主仍行走于世時，尚且只降生了一代圣子，更何況圣主已然離世的現今了。但，圣子不出，不意味著‘圣體’也不出。

“在這種觀點中，尚未圣靈附體的肉體——圣體，在俗世間并不稀有。但，只有極個別圣體之人，才能如阿斯莫一般，順利覺醒超凡偉力。

“那些成功覺醒超凡偉力，能夠與天界相感應的個體，被他們稱之為‘圣子候補’。”

“圣子候補……”

于連輕輕重復著。

這個概念，是前世的宗教理論中，基本未曾涉及的。

它的存在，會產生怎樣的影響？要如何利用？又或者，是否應當在這方面繼續深入？

未知的信息太多，于連根本無法得出結論，不得不將問題羅列后暫記。

“總主教大人，您的意思，我已經充分理解了。”

于連對著烏爾辛點頭致意。

“那么，回到正題：關于‘因信稱義’的宗教主張，以及北地攻守同盟的起義一事。”

于連話說一半，沒有捅破最后一層窗戶紙。

盡管這可能不太合禮數，但畢竟是事關十數萬人、乃至整個王國民眾的大事，他必須要得到一個切實的答復。

“我是教廷敕封的教省總主教。”烏爾辛輕柔的開口：

“同時，也是王國境內的三大主教之一，是為王室加冕的蘭斯主教。

“無論是作為教省代表、作為宗教領主，還是單純作為一名敬奉圣事的圣職人員，我都一如既往，將蘭斯教省、將廣大信眾，作為我心中最優先的考量。”

這老狐貍，說的比唱的都好聽。于連在心中腹誹。

“而且，”烏爾辛對著于連笑了笑，而后溫情的注視著讓娜。

“在所有身份之前，我首先是一名虔誠的信徒，是圣主謙卑的追隨者。

“我衷心期望，圣主的福音能傳達給每一位信眾，圣主的神跡能向凡世播撒福祉。

“愿圣主的榮光永存。”

烏爾辛雙手合十，向圣主圣像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