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見山。我知道你不想死，不想當主教和國王的棄子；我也并不是非要殺你不可。用來宣戰的人頭，有康匹涅城代官的首級，足夠了。”

于連看著渾身發抖的代官，輕聲說道。

“你不需要做出回答，在心里想就可以了。當然，你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現在，聽清楚我的問題：戈德溫主教對這座朗格爾城，到底是怎么個態度？他是如何與國王合作的，事后又能得到什么？”

代官微微一愣。他想到于連會問計劃全貌，會問軍力部署，會問傭兵隊的情報，會問財寶所在，唯獨沒想到對方居然先問的這個。

幾秒后，他逐漸回過味兒來，而后眼中染上了恐懼的神色。

這個人根本不在乎身為代官的自己，他已經把主意打到主教本人身上了。

他難道想對教廷開戰？

錯愕帶來的一兩秒停滯，讓于連緊皺眉頭，手中的利劍微微劃破代官脖子，留下一條血紅色的線。

“事不過三，我再最后重復一遍問題。如果你再想東想西，我不介意問你的尸體。”

代官頓時嚇得魂不守舍，瘋狂眨眼，抽搐著點頭。

很快，于連得到了他想要的情報：主教戈德溫在之前的大戰中，率領援軍馳援王國，親身參與了近畿保衛戰，避免了王都直接卷入戰火。

作為回報，國王將朗格爾城轉封給戈德溫，并且這一轉封，得到了圣宗的認可。

自那以后，二人的私交愈發緊密，這名代官有時候會代表主教前往王都。

在之前頒布自治授狀時，二人就已經有了現如今的計劃。

為了換取戈德溫在行政、宗教和軍事上的全面支持，以及補償其領地的缺失，國王不但將售出款全部給了戈德溫，還承諾會將整個北地三城，擴張成正式的教省，推舉他成為紫衣總主教，并助力其就任樞機。

用世俗力量，協助擴張教士在教廷的影響力么……于連在心中掂量著，而后問出第二個問題：

“他們二人的合作，還有誰參與了？”

宮相奧托和紫衣主教德戈特。

毫不出意料的兩個名字，在代官心中蹦出。

“他們是如何參與的？”

到了這個問題，代官的思緒就頗為支離破碎了。

花了一些時間，于連大致確認了，代官對宮相奧托的了解僅限于“他是國王最信賴的幕僚，授予行政和軍事大權，共同策劃了朗格爾城的困境”，甚至連“辛迪加”“秘術師”“失落的法術”之類的詞匯，都一無所知。

而德戈特，就頗有些麻煩了。

一言以蔽之，國王他們打算將德戈特推上圣宗的寶座。

這他媽……于連在心中不住的罵道。

宗教這事兒，越挖越麻煩。不但教廷、王國主教、高級教士和普通修士們，各有各的利益訴求，甚至其中還能再細分出多股不同派別，彼此間還有各種陰謀與擺在明面上的沖突。

現在再加上王權試圖染指至高教權，想要單靠在北地的這點兒人，了解清楚事情全貌，可太難了。

或者說，這代官能知道這么多事，哪怕其中多半有誤解甚至假消息，也算是難為他了。

“修道院里這支傭兵隊是什么來歷，你怎么雇傭的他們？”

從代官的思緒里大致確認了一番，于連的猜想基本得到了印證。

山地聯邦傭兵隊，總人數超過600人，是當地最精銳的職業化戰士。他們基于山地聯邦各州出身，以甲胄配色相區分，用各自的指揮官命名了三支小隊。

這次來的就是“綠衣威廉”的小隊，全員身披綠色皮甲，各個都是使弩的好手，尤其擅長山地與叢林間的機動作戰。

作為計劃外的個人雇傭，哪怕代官已經掏底褲了，能給出的錢也并不算多，這次來的不過三四十人。盡管如此，考慮到這次任務情況復雜，指揮官威廉還是親自下場了。

又大概問了一些關于威廉的事后，于連基本確信，那人和加爾文大概率相識。

這里也許可以做點文章……

“下一個問題。關于國王和主教的軍力部署……”

兩三分鐘后，于連從代官腦子里將想知道的情報挖了個遍，基本確認剩下的都是他也不知道的事后，沉默不語。

那么，要怎么處理這個代官呢？

就在于連思考時，偵測思想給自己帶來了一絲心緒波動。

“……你在打什么餿主意？不要命了？”

于連冷眼看著代官，緊了緊手中的長劍。

代官嚇得大氣不敢出，早已從人類定身術中解脫的他，從嘴角連蹦出幾個“不敢”。

盡管他這么說，異況仍舊很快發生。

不到一分鐘，密室的門被一把推開，三個壯漢魚貫而入，連帶著門外的兩人，五把弩對準了于連。

“放開代官。”

“你們是怎么聯系的？”

于連是真的對此感到好奇。

對此，威廉皺了皺眉，說道：“黑發黑瞳，你就是傳聞里，那個一騎當千的超凡者？”

“哦？你認識我？”

“略有耳聞。”

于連笑了笑，沒多說什么。

“看來，你是不打算放開代官了？”

“這話應該我來問才對。都讓我成功挾持他了，你們為什么還要為他效命？”

于連頓了頓，仔細觀察傭兵們的表情。

他們沒人對這番話有反應，全員仍舊一臉嚴肅的抬著輕弩，隨時準備射擊。

軍紀非常好啊。于連心想。

“你們應該能夠理解，我不但能隨時殺了這個代官，而且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離開此地，一如我進來時一樣。

“你們的弩對我根本不構成威脅，甚至我可以輕松反殺你們全部五人。你們闖入這個密室，只是徒增五個性命受到威脅的人而已。

“那么，你們為什么還要為代官效命，來救他？”

于連緊盯著威廉的臉，希望讀出他的面部微表情。

威廉不置可否。

“我們是傭兵，是受雇者，拿錢辦事的。代官已經付過錢了，我們自然要履約。”

“哪怕這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都當傭兵了，還怕這個？”

“我可不覺得無謂的犧牲合乎傭兵邏輯。”

聞言，威廉輕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無法理解我們傭兵——或者說，我們山地聯邦的精神。

“不同于城里那些只知道狐假虎威的廢物，我們山之民，是以團結與堅韌著稱的。

“我們在人數上并不算多，在裝備上更沒法跟全員配備魔法物品的大國精銳比。但，我們靠著‘堅決守信’‘拼死履行契約’，在整個歐陸的傭兵界，打出了屬于我們的名聲。

“我們這幾人，不但代表了我‘綠衣威廉’這支小隊，還代表了整個山地聯邦雇傭兵。我們絕不會退縮，不會讓個人的生死，玷污整個聯邦世代傳承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