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醒木驚堂響。

一杯清茶隨手酌。

不見身上二兩塵。

原是江湖說書人。

“各位看官，今日請聽這一書，越那歲月山河，見位誅邪魔扶正道的傳奇人物。”

說書人輕酌一口，開口說道。

“話說這數萬年前，人人皆仙，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福祿壽喜萬載綿延。”

“究其原因則為一氣，名喚靈氣。”

“此氣可養人，也因如此，妖魔注視此界，欲焚天奪氣。”

“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生機，誕生在那閑野鄉村。”

“他名。”

及此，說書人望向那天穹...緩緩嘆出三字。

“碌無為。”

“先生，這名字一點都不好，庸庸碌碌，無所作為，能不能改改?”

說著就拿出了幾個銅板。

“改改改，改啥改，我只給名，不改命，他命如此，其他的，他壓不住。”

算命人罕見的沒有拿銅板，反倒像送神一般開口。

“我這打烊了，請離吧。”

抱著嬰孩的女子眼神暗了暗。

她看著熟睡的孩子，眼淚終究是止不住。

“也好，也好，只要能好好活，就很好。”

他們走后，算命人嘆了口氣。

“大爭之世，終苦黎民啊。”

他走在大道上，呆呆的看著人煙稀少的縣城。

他看見了遠處殘破的征兵辦，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向那走去。

靈氣，它讓強者更強，卻也讓弱者，失去了活的資格。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那天驕一樣，修行一日千里。

止步練氣甚至是終身不得修行，才是常態。

......

回家后，女子看著空無一人的房子，再次哭了出來。

碌無為已經忘了這是娘親第幾次哭了。

娘親常和他說，我們不用大富大貴，只要活著就好，即使碌碌無為一生。

可是，他不愿，他要爭上一爭。

他已經練氣三階了，他想去宗門看看，想到山外面看看。

所以他留下了一封書信，也留下了他身上絕大部分的值錢物，只留三個銅板。

他遙遙看著手拿書信，獨自一人空流淚的娘親，咬咬牙轉身離去。

他剛走不遠，一陣沖擊波從后面將他掀翻在地。

他顧不得泥濘，起身，映入眼簾的，是山頭上無邊無際的烈火。

望著那如煉獄般的情景，他只覺膝蓋一痛，撲通跪地。

他已經忘了時間過了多久，也忘了膝蓋的疼痛。

雨澆滅了那無邊無際的烈火，卻救不活他，讓他死在了沖擊波下。

現在的他，不過是一個孤魂野鬼罷了。

在未來，他常看著那些天資卓絕，卻混吃等死的弟子們語氣冰冷的說：“弱者，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

他強撐著站起來，一陣風讓他踉蹌一下，又跪了下去。

他又強撐起身，這次他手拿一根和他差不多高的木棍，咬著牙用盡全身氣力，撐住了。

就這樣，他一步幾踉蹌的向著大山外走去。

可是，他不過是一個區區練氣三階的肉體凡胎罷了，抵不住這刺骨的冷。

他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嘴唇慘白，虛弱不堪的他終究是倒了下去。

但，令碌無為驕傲的是，他，靠自己，走出了大山。

這是他昏迷時心中唯一的想法。

再次醒來時，他只覺得他已經死了。

“娘?”

碌無為虛弱的開口，過了一霎，他閉了嘴。

神色暗了暗，原本明亮的眼眸，失去了原屬于它的色彩。

他撐著起身，這時他才意識到，他睡在一張床上。

這張床給他的第一印象是能買他的命。

因為，它太舒適了，一點都不硌身子。

一瞬間，他慌了，因為，他突然想起來，他是昏在土地上的，很臟。

碌無為現在只恨自己沒有三頭六臂，他覺得多待一會都是過錯。

忽然，門被打開了，碌無為被嚇得忘記了行動，像木頭一樣坐在床上，手上是雜亂的衣物。

開門的是一個丫鬟，見碌無為醒了她微微的笑了笑，露出了倆顆小虎牙。

“公子，您醒啦?小的來伺候您洗漱吧。”

“不，不用，我，我自己來。”

碌無為結巴的樣子逗得丫鬟直發笑，這笑不是嘲笑，而是真心實意的被逗笑了。

“那就不打擾公子了。”

丫鬟臉頰帶著緋紅，退出了房門。

碌無為忙不迭的整理好自己，推門而出，就見丫鬟還守在門外。

“公子，小的來領你去見老爺。”

說完款款行禮，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能，能說下，我昏了多就嗎？”

內心掙扎了許久碌無為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丫鬟點了點臉頰，思索道：

“大概是兩天一夜吧，那夜里聽老爺說，你怕是要見閻王了，但又不是怎的，你居然活下來了。”

“那時候老爺就吩咐我來伺候你了，還讓我等你醒來時叫你去見他。”

“其他的老爺倒是沒說，我也不好問，是吧?”

說完丫鬟笑著看向碌無為。

“謝謝。”

碌無為訕笑道。

“嗯哼。”

看著碌無為快抖成篩子的樣子，丫鬟笑著出聲。

“到啦，告訴你哦，我家老爺人可好啦，不用擔心的。”

“進去吧。”

也不等碌無為多說些什么，丫鬟就把門打開了。

這時一聲渾厚的男聲傳了過來。

“小子，醒了?過來陪我坐坐。”

碌無為硬著頭皮邁進了門。

主位上坐著一男子，約莫三十歲，氣血渾厚，呼吸綿長而有力。

手拿茶杯細品著，孔武有力的身軀如大山般，讓碌無為像只鵪鶉一樣，縮了縮脖子。

“坐吧。”

男子示意道。

“不必緊張，我讓你來是為兩件事。”

男子將茶杯放下，打量著坐在客位上雙手無處安放的碌無為。

“先說第一件，我奉命調查此間山火一事。”

雖然男子已經認定是修仙者斗法所為，但誰讓這事是個公費旅游的美差事呢？

聽見山火二字，碌無為無來由的顫抖起來。

男子眉頭緊皺，迅速將幾根銀針扎進碌無為穴位中。

口中法決念念有詞。

碌無為似乎回到了那令他如墜冰窟的日子。

他看著手中寫完的書信流了淚。

可眼淚落在紙上不是淚滴，而是一簇簇吞噬萬物的火苗。

痛苦，是他唯一的感受。

就像是被放進滾燙的油鍋一般，烈火炙烤著他，另人作嘔的焦香迅速充斥著他的鼻腔。

忽然，一聲尖叫讓他清醒了一瞬，他看向了那里，那是他的娘親。

“兒！我的兒啊！”

他看著丟下菜籃向他跑來的娘親，強撐喊道：“快走！”

可，已經來不及了。

一發炙熱的火球摧毀了這里。

“嘔...”

碌無為嘔出一口鮮血，眼睛，鼻孔，耳朵也都留著血，活脫脫的就是一個怪物。

他充血的眼睛看著男子，有氣無力的開口：“謝謝。”

“怪我，不清楚這件事對你的傷害那么大。”

男子略帶歉意的開口。

“不必這樣的，我累了，我想陪我娘親了，她一個人，我怕她會哭的。”

看著起了自滅傾向的碌無為，男子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你這樣對得起你娘親嗎？對得起你自己嗎？生者唯有努力的活下去，才是對死者最大的慰藉！”

“小子！給我支棱起來！”

碌無為的眼眸有一瞬恢復了光彩，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男子看著碌無為，嘆了口氣，不再言語，只是默默地為他療傷。

碌無為看著男子，只感覺他的眼睛很痛，像是被無數銀針刺穿似的，流了淚。

“小子，喝下吧，喝完去睡一覺，睡醒了，就過去了。”

男子遞來了一碗湯藥，入口很苦，湯藥的溫熱讓苦變得難以下咽。

但碌無為卻像失去了味覺一樣，如喝水般咽了下去。

湯藥的苦過后是回甘，很暖，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慢慢的他的眼皮越發沉重，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

男子看著熟睡的碌無為，嘆了口氣

“也許對你來說，那里才是你的歸宿吧。”

男子遙望著被燒焦的山頭楞楞出聲。

想著，男子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再后來，他不再開口，只是陪在碌無為身邊。

哦哦哦哦...

晨曦灑滿大地，又是新的一天。

碌無為再次在床上醒來，這次的他，沒有慌亂，有的只有一個念頭。

他，要活下去，即使拼盡全力也要活下去。

因為，他有必須要活的理由，為他人，更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