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值完三十六個小時連軸手術(shù)后，站在醫(yī)院天臺對著暴雨豎中指大喊：“這破班誰愛上誰上！”

當(dāng)時她剛結(jié)束一臺失敗的開胸手術(shù)?；颊呤莻€二十出頭的姑娘，推進來時胸口還別著“實習(xí)記者“的工牌，送來時渾身是血——據(jù)說是追查黑心食品廠時被貨車撞飛。林清羽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姑娘鎖骨下方蝴蝶狀的胎記，在無影燈下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林醫(yī)生！除顫儀！“護士的尖叫混著監(jiān)護儀的警報聲，她握著手術(shù)鉗的手突然被電光纏繞。最后看到的畫面是那枚胎記化作真正的蝴蝶，撲閃著撞碎手術(shù)室的玻璃。

再睜開眼時，霉味直沖鼻腔。斑駁的土墻上掛著串風(fēng)干辣椒，身下稻草扎得脖子發(fā)癢，更要命的是有雙枯樹皮般的手正在扯她褲帶。

“新來的都躺好了！“公鴨嗓在頭頂炸響，“讓雜家瞧瞧你們那二兩肉…”

林清羽條件反射地滾到墻角，手術(shù)鉗已經(jīng)抵住來人咽喉——這是她剛才從袖袋摸到的，謝天謝地穿越還附贈醫(yī)療包。待看清對方絳紫色宮裝和光溜溜的下巴，CPU直接燒了：這他媽是太監(jiān)驗身現(xiàn)場？

老太監(jiān)捏著蘭花指尖叫，聲音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反了天了！小崽子敢對陳公公動粗！”

“這位…前輩，“林清羽盯著他腰間黃銅鑰匙串，電光石火間掐出太監(jiān)腔，“奴婢剛進宮不懂規(guī)矩，只是突然想起…“她壓低聲音湊近，在對方耳畔呵氣，“奴婢有花柳病?！?

陳公公像被燙到似的縮手，卻又瞇起三角眼：“當(dāng)雜家是三歲孩童？解褲驗…”

“且慢！“林清羽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在尺骨莖突處重重一按，“您最近是否夜半驚悸，晨起手麻？“趁對方愣神，她快速切換專家門診語氣，“此乃痹癥前兆，需用艾草三錢配川芎…”

“放肆！“陳公公甩開她的手，袖口翻飛間露出半截金線繡的鳳尾花紋，“來人！把這…”

“師父！“門外跌進來個滿臉雀斑的小太監(jiān)，腦門磕在青磚上咚的一聲，“景王府來要人了！說圣上賜的二十個太監(jiān)少一個都算抗旨！”

林清羽立刻把手術(shù)鉗藏進袖袋。她注意到陳公公聽到“景王“二字時瞳孔驟縮，轉(zhuǎn)身從酸枝木匣里抓起塊腰牌扔過來：“算你走運，以后你就是景王府的小林子?！澳茄撇林巷w過，在土墻上砸出個凹坑。

直到被推上吱呀作響的馬車，林清羽還在消化現(xiàn)狀。同車的小太監(jiān)們都在抹眼淚，她趁機摸向胸口——束胸布居然完好無損。等等，原主女扮男裝混進宮？那剛才要是被驗身…

“小林子？“旁邊圓臉太監(jiān)吸著鼻子，鼻涕泡在夕陽下泛著七彩光，“你咋不哭？進了景王府就跟下地獄似的，聽說上個月抬出來三個…“他突然壓低聲音，“都是渾身長滿紅疹子，七竅流著黑血！”

車簾突然被掀開，陳公公陰惻惻的臉探進來，枯瘦的手指直戳林清羽鼻尖：“到了王府可要謹言慎行，特別是你?！八淇陔S著動作滑落，露出腕間一串黑曜石佛珠，“雜家會派人盯著?！?

林清羽盯著他袖口若隱若現(xiàn)的金線鳳尾花，突然想起上周考古系閨蜜發(fā)來的圖片——那分明是南梁太后的徽記。馬車突然顛簸，她袖袋里的手術(shù)鉗滑出來，在木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這是什么物件？“圓臉太監(jiān)好奇地湊過來。

“咳，凈身的紀(jì)念品?！傲智逵鹈娌桓纳睾a，“你要摸摸看？”

小太監(jiān)們頓時縮成鵪鶉。車外傳來侍衛(wèi)的嗤笑：“閹貨就是矯情！”

馬車在景王府角門停穩(wěn)時，晚霞把琉璃瓦染成血色。二十個太監(jiān)跪在青石板上，林清羽偷偷抬眼，只見玄色蟒紋靴停在跟前，靴尖綴著顆鴿血石，在暮色中泛著幽光。

“抬頭?！?

低沉的嗓音像浸過雪水的刀鋒。林清羽猝不及防撞進一雙鳳眸，男人輪廓如工筆畫勾勒，眉骨處有道寸許長的舊疤，偏生眼尾綴著顆朱砂痣，生生把肅殺拗成三分艷色。

景王蕭煜用馬鞭抬起她下巴，鞭梢鑲著的藍寶石刮得皮膚生疼：“陳德全倒是會挑人。“他突然用鞭子壓住她喉結(jié)，“這么漂亮的太監(jiān)，宮里也不多見?！?

林清羽后背瞬間濕透。要命了，原主居然沒貼假喉結(jié)！她脖頸處光潔如瓷，在暮色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王、王爺明鑒，“她掐著嗓子學(xué)公鴨腔，差點咬到舌頭，“奴婢這是…這是甲狀腺腫大！“說著猛咳幾聲，把唾沫星子故意噴到蟒紋衣擺上，“會傳染的！”

蕭煜閃電般撤鞭后退，繡著銀蟒的廣袖在空氣中劃出凜冽弧度。林清羽瞥見他腕間露出一截紗布，邊緣泛著可疑的黃水——是典型的化膿性傷口，再拖三天必得敗血癥。

“帶去凈房?！笆掛贤蝗焕湫Γ焐梆朐谀荷屑t得妖異，“本王要親自驗身?！?

林清羽被架起來時，滿腦子都是手術(shù)刀的一百種用法。經(jīng)過回廊時，她突然聞到熟悉的苦杏仁味——是氰化物！味道來自東廂房窗臺曬著的藥渣，其中混著幾片淡紫色的花瓣。

還沒等她細看，就被推進霧氣蒸騰的浴池。八扇紫檀屏風(fēng)上繪著春宮圖，蕭煜的聲音從牡丹纏枝紋后傳來：“脫?！?

林清羽盯著池邊鎏金獸首，突然抓起皂角往地上一摔。羊脂玉般的皂塊撞碎在青磚上，騰起陣陣檀香：“大人三思！奴婢身上不僅有花柳病，還有…“她扯開衣領(lǐng)露出鎖骨處的紅疹，“天花！”

趁著侍衛(wèi)們驚慌后退的空檔，她一個猛子扎進浴池。溫?zé)岬乃髦?，束胸布正緩緩散開，像朵綻放的雪蓮。透過氤氳水汽，她看到屏風(fēng)后的人影倏然起身，玄色衣擺掃翻茶盞。

“都給本王滾出去！”

當(dāng)最后一道腳步聲消失在門外，林清羽從水底摸到塊鋒利的瓷片。正要割斷束胸布，突然聽到衣料摩挲聲逼近。抬頭就見蕭煜站在池邊，手中握著她的束胸布，布料上的并蒂蓮紋正在滴水。

“解釋一下，“他指尖捻著浸透的綢緞，朱砂痣艷得滴血，“太監(jiān)的裹腳布為何會出現(xiàn)在本王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