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谷的夜,被骨儡燃燒的焦臭與殘留的青燈余燼浸透,顯得格外漫長而沉重。三盜一死二逃,留下的只有一地狼藉和更深的疑云。那具由尸骸邪術煉制的骨儡,其背后代表的勢力與手段,讓燭龍銜經之路的兇險蒙上了一層更加陰森的色彩。
陸雁回緊握著那頁冰涼柔韌的河圖殘絹,如同握著通往深淵的鑰匙。蘇蟬衣熄滅了青燈下那張暗黃古符的余燼,臉色在昏暗中顯得更加蒼白,強行催動青燈顯形與符火焚儡,顯然加劇了她陰血劫反噬的負擔。兩人相顧無言,空氣中彌漫著劫后余生的凝重與對前路的深深忌憚。
此地已不再安全。那逃脫的瘦長與魁梧二盜,以及他們背后能操控骨儡的邪異存在,絕不會善罷甘休。河圖殘絹,如同散發著致命誘惑的餌食,會引來更多貪婪而強大的掠食者。
“必須立刻離開。”蘇蟬衣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打破了沉默。她看向陸雁回手中的殘絹,“燭龍銜經之地虛無縹緲,僅憑此一角,如同盲人摸象。我們需要更多的線索,更完整的拼圖。”
陸雁回點頭,目光銳利:“商九悲。他手中那點耳沙河圖,是另一塊關鍵碎片。還有……醉仙樓。”他吐出這個名字,眼神變得異常冰冷。
醉仙樓!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間激起陸雁回心中壓抑的驚濤駭浪。青城山拋尸案尚未理清,但應天府義莊那枚刻著《南華經》殘句的銅錢,百萬官銀失竊案,以及商九悲離開前無意提及的“醉仙樓斗酒局”……這些線索如同散落的星辰,此刻被“醉仙樓”這個名字強行串聯!
六位鏢頭離奇死亡,生前曾在醉仙樓共飲八百年份杜康!酒壇內壁留血繪《通玄真經》殘頁!線索指向被雷火焚毀的武當紫霄殿!
雷火!
這與義莊那三具被雷火焚身的尸體,何其相似!《通玄真經》與《南華經》、《文始真經》……皆是道門典籍!這絕非巧合!醉仙樓的斗酒局,極可能是揭開雷火焚尸、官銀失竊、乃至指向《陰符經》天卷下落的關鍵節點!
更讓陸雁回心神劇震的是——林采薇!
那個溫柔了歲月、卻又在命運捉弄下嫁作他人婦的名字!醉仙樓案發地,正是她夫家勢力所在的應天府!陸雁回滿心歡喜去尋她,卻撞見她已嫁作他人婦的場景,那份剜心之痛,至今未曾愈合。而醉仙樓案……是否會將她卷入其中?
清音客的警告猶在耳邊,復仇之路兇險萬分。但此刻,醉仙樓不僅關乎《陰符經》的線索,更可能……關乎林采薇的安危!
“醉仙樓……”蘇蟬衣輕聲重復,清澈的眸子似乎看穿了陸雁回眼中翻涌的復雜情緒,她并未追問,只是點了點頭,“好。那里或許有我們需要的東西。但需快,風聲已露。”
兩人不再耽擱。簡單處理了骨儡的殘骸,抹去大部分痕跡,趁著夜色未央,悄然離開了寒梅谷。蘇蟬衣傷勢未愈,陸雁回尋了馬車代步,一路疾馳,目標直指應天府。
車輪碾過官道,揚起一路煙塵。車廂內,氣氛沉凝。蘇蟬衣閉目調息,壓制著陰血劫的反噬,寬大的左袖偶爾傳來極其細微的震顫。陸雁回則盤膝而坐,心神沉入那頁河圖殘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絲絹上玄奧的點線,試圖從中捕捉一絲“燭龍銜經”的方位玄機,卻依舊如霧里看花。
數日后,風塵仆仆的馬車駛入了應天府繁華依舊的城門。喧囂的市井之聲撲面而來,與寒梅谷的清冷幽寂形成鮮明對比,卻無法驅散兩人心頭的陰霾。
醉仙樓,位于秦淮河畔最繁華的地段。飛檐斗拱,雕梁畫棟,三層高的主樓氣派非凡。即便在午后,樓內依舊人聲鼎沸,絲竹管弦之聲隱隱傳來,空氣中彌漫著酒香、脂粉香和食物的誘人氣息。這里不僅是豪商巨賈、達官顯貴的銷金窟,更是三教九流、江湖消息匯聚之地。
陸雁回與蘇蟬衣并未直接闖入。他們在醉仙樓斜對面一家臨河的茶樓二層,選了個靠窗的雅座。此處視野極佳,既能將醉仙樓門前車水馬龍、賓客如云的景象盡收眼底,又不至于過于引人注目。
蘇蟬衣依舊白紗覆面,只露出一雙清澈而警惕的眼眸。陸雁回則收斂了所有鋒芒,扮作一個帶著女伴出游的尋常富家公子,目光看似隨意地掃視著醉仙樓的方向,實則如同最精密的鷹隼,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
時間在茶香裊裊中流逝。醉仙樓依舊歌舞升平,看不出絲毫命案發生后的緊張或蕭條。那六位鏢頭的離奇死亡,似乎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悄然壓下,只余下坊間一些語焉不詳的傳聞。
“醉仙樓背后是漕幫的產業,關系盤根錯節。命案被壓下去,并不奇怪。”蘇蟬衣端起茶杯,白紗下唇瓣輕抿,聲音低若蚊蚋,“關鍵在于,那壇留血的杜康,以及它指向的紫霄殿。”
陸雁回微微頷首。他指尖捻著茶杯,目光落在醉仙樓后院那處相對僻靜的角落——那里是酒窖和伙計們進出的通道。商九悲提及的斗酒局,必然是在包廂雅間,但酒壇的源頭,或許在后院。
就在他思索如何潛入探查時,茶樓下的街道上,一陣小小的騷動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見幾個醉醺醺、穿著統一鏢局服飾的漢子,互相攙扶著,罵罵咧咧地從醉仙樓里踉蹌走出。他們臉色通紅,眼神迷離,顯然剛結束一場酣暢淋漓的酒局。其中一個身材格外魁梧、滿臉絡腮胡的大漢,嗓門最大,正唾沫橫飛地嚷嚷:
“……晦氣!真他娘的晦氣!老趙他們幾個……嗝……怎么就那么倒霉!喝頓酒……喝出人命來了!”
“噓!王鏢頭,噤聲!”旁邊一個稍微清醒些的同伴臉色一變,連忙去捂他的嘴,緊張地四下張望,“這事兒……不能亂說!東家交代了,誰提誰倒霉!”
“怕……怕個鳥!”那王鏢頭一把推開同伴,借著酒勁,聲音更大了幾分,帶著一種兔死狐悲的憤懣,“不就是……不就是喝了那壇子八百年的‘閻王醉’嗎?他奶奶的……那酒……那酒壇子里有鬼!寫了血字!血淋淋的!說什么……說什么‘熒惑守心,紫霄蒙塵’!跟……跟武當山那場大火……嗝……脫不了干系!”
熒惑守心!紫霄蒙塵!
這兩個詞如同驚雷,瞬間劈入陸雁回的腦海!熒惑守心!這不正是欽天監測算出、預示天下將有大變的兇兆天象?!而紫霄蒙塵……直指被雷火焚毀的武當紫霄殿!
這醉漢酒后的狂言,竟與商九悲所言、以及他們掌握的線索完全吻合!那血繪的《通玄真經》殘頁,內容竟是指向熒惑守心與紫霄殿!
那王鏢頭還在嚷嚷:“……老子就不信邪!那壇子‘閻王醉’……肯定還在酒窖里封著!等……等哪天老子……老子帶兄弟把它挖出來!砸了!看它還害不害人……”他話未說完,就被幾個驚惶的同伴連拉帶拽地拖走了,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
雅間內,陸雁回與蘇蟬衣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與一絲亮光。
酒窖!那壇留血的“閻王醉”,很可能還在醉仙樓酒窖之中!那是至關重要的物證!
“入夜動手。”陸雁回放下茶杯,聲音低沉而果斷。
夜色深沉,秦淮河上的畫舫燈火倒映在漆黑的水面,如同流淌的星河。醉仙樓依舊燈火通明,喧囂聲浪透過雕花的窗欞隱隱傳出。
兩道如同融入夜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繞到醉仙樓后院僻靜的圍墻下。正是陸雁回與蘇蟬衣。
后院守衛并不森嚴,只有兩個打著哈欠的護院在門房處烤火閑聊。陸雁回觀察片刻,指尖一彈,兩粒小石子帶著細微的破空聲,精準地擊中遠處墻角的瓦罐。
“啪嗒!”
清脆的碎裂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誰?!”兩個護院警覺地抓起哨棒,朝著聲音來源處跑去查看。
趁此間隙,陸雁回與蘇蟬衣身形如電,輕飄飄地翻過丈許高的圍墻,落入后院。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酒糟味和窖藏的陰涼氣息。兩人目標明確,避開堆放雜物的角落,如同鬼魅般潛向那座巨大的、用厚重條石砌成的酒窖入口。
酒窖入口是一扇厚重的包鐵木門,掛著一把黃銅大鎖。蘇蟬衣上前一步,從袖中取出一張薄薄的、繪著奇異扭曲紋路的黑色符紙,輕輕按在鎖孔處。口中默念咒訣,指尖一點微不可察的幽光閃過。
“咔噠……”
一聲輕響,鎖芯內部傳來機括彈開的聲音。黃銅大鎖應聲而開。
推開沉重的木門,一股更加濃烈、混雜著陳年酒香和泥土濕冷的陰寒氣息撲面而來。酒窖內異常幽深,借著入口透入的微弱月光,可見一排排巨大的酒壇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齊地排列在粗大的木架之上,影影綽綽,望不到盡頭。
兩人閃身而入,輕輕掩上窖門。黑暗瞬間吞噬了周圍的一切,只有極遠處墻壁上插著的一支火把,散發著昏黃搖曳的光芒,勉強照亮方寸之地,反而襯得整個空間更加深邃陰森。
蘇蟬衣再次取出一張符紙,指尖一搓,符紙無風自燃,散發出柔和穩定的白光,如同一個小燈籠,照亮了前方丈許范圍。陸雁回則凝神戒備,青玉簫隱于袖中,繕性訣運轉,感官提升到極致,捕捉著黑暗中任何細微的聲響和氣息。
酒窖內死寂無聲,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顯得格外清晰。一排排巨大的酒壇在符火光芒的映照下,投下扭曲晃動的巨大黑影,如同蟄伏的怪獸。
“八百年的‘閻王醉’……是貢品級別的杜康,存放位置必然特殊。”蘇蟬衣低聲道,符火光芒映著她白紗下專注的側臉。她的目光掃過酒架上的標記。
兩人沿著酒架間的通道謹慎前行。符火的光芒驅散黑暗,也照亮了酒壇上厚厚的灰塵。年份越久的酒,存放的位置越深。空氣中那股陰寒的氣息也愈發明顯。
終于,在酒窖最深處,一個獨立的、由整塊青石雕鑿而成的石臺上,他們看到了目標。
那是一個比其他酒壇略小、但造型更加古樸厚重的陶壇。壇身呈深褐色,布滿細密的開片紋路,壇口用厚厚的泥封和油紙密封得嚴嚴實實,上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壇身一側,貼著一張褪色發黃的封條,上面用朱砂寫著幾個模糊的古篆——“天寶貢·杜康·八百年”。
正是那壇奪命的“閻王醉”!
陸雁回眼中精光一閃,正要上前。
突然!
“咻——!”
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與空氣摩擦聲融為一體的破空厲嘯,毫無征兆地從酒窖頂部的黑暗角落激射而來!目標并非陸雁回或蘇蟬衣,而是直取石臺上那壇“閻王醉”的泥封!
那東西速度太快!在符火的光芒下,只留下一道極其短暫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細線殘影!
暗器!劇毒暗器!目標是毀掉物證!
陸雁回反應快如閃電!他手腕一抖,青玉簫瞬間入手,一道凝練的碧綠指風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撞向那道幽藍細線!
“叮!”
一聲極其輕微的金鐵交鳴!碧綠指風與幽藍細線在空中相撞,爆開一點細微的火星!幽藍細線被撞得微微一偏,擦著酒壇的邊緣,“篤”一聲釘入了后面的石壁!竟是一枚細如牛毛、通體幽藍的淬毒飛針!
然而,就在陸雁回出手攔截飛針的瞬間——
“嗤!嗤!嗤!嗤!”
數道更加凌厲、更加刁鉆的破空聲,如同毒蜂出巢,從酒窖入口方向、左右兩側的酒架陰影中、甚至頭頂的石梁之上,同時爆發!這一次,目標不再是酒壇,而是陸雁回和蘇蟬衣周身要害!飛針、透骨釘、鐵蒺藜……各種淬毒的細小暗器,如同暴雨梨花,封死了兩人所有閃避的空間!
埋伏!而且不止一人!對方顯然早已守株待兔,就等他們找到酒壇的這一刻!
“小心!”陸雁回厲喝一聲,身形急旋,青玉簫舞成一團碧綠色的光幕!叮叮當當之聲如同疾風驟雨!無數毒針暗器被精準地磕飛、擊落!火星四濺!
蘇蟬衣反應同樣迅捷!她手中符火猛地一收,同時寬大的左袖如同流云般拂起!數道閃爍著淡金色光芒的符紙激射而出,在她身周瞬間布下一層薄薄的金色光罩!
“噗噗噗……”
毒針暗器打在金色光罩上,如同雨打芭蕉,激起圈圈漣漪,卻被盡數擋下!但光罩的光芒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一輪暗器齊射被兩人險之又險地擋下。酒窖內重歸死寂,只有暗器落地的細微聲響和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符火的光芒再次亮起,照亮了周圍,卻看不到襲擊者的身影。對方顯然精于隱匿,一擊不中,立刻潛藏。
“毀壇滅口……好狠的手段。”陸雁回眼神冰冷如刀,目光掃過酒窖的陰影角落。
蘇蟬衣維持著金色護罩,聲音清冷:“不止要滅口,還要……嫁禍。”她的目光投向那壇“閻王醉”。
陸雁回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對方剛才那枚射向泥封的毒針,一旦得手,劇毒滲入酒壇,他們再“恰好”在此處被發現,那真是百口莫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好一招一石二鳥!
就在這時,一個陰柔縹緲、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在酒窖空曠的空間里幽幽響起,仿佛來自四面八方,無法確定方位:
“呵呵呵……反應不慢嘛。可惜,進了這‘讖語局’,就休想再出去了。那壇子‘閻王醉’,還有你們身上的河圖殘片……就都留下吧!”
話音未落!
“嗡——!”
酒窖內,那些巨大的酒壇之間,忽然亮起了點點詭異的紅光!那紅光并非火焰,而是一朵朵……由無數細小的、散發著微弱紅芒的金屬花瓣構成的——詭異花朵!這些金屬花朵憑空浮現,懸浮在空中,花瓣緩緩旋轉,如同活物,瞬間將陸雁回和蘇蟬衣包圍在中心!
更令人心悸的是,每一朵金屬花瓣上,都用極其細小的、閃爍著幽光的刻痕,銘刻著一個扭曲的篆字!這些字并非連貫的句子,而是如同讖語般散亂、殘缺,充滿了不祥的預感和惡毒的詛咒!
“死”、“絕”、“滅”、“劫”、“殤”、“離”……
無數散發著死亡紅光的金屬讖語花,如同一個巨大的、緩緩收縮的死亡牢籠,將兩人困在中央!那陰柔的聲音帶著殘忍的笑意再次響起:
“好好享受這最后的……‘飛花讖語’吧!此局,無解!”
隨著他的話語,那些懸浮的金屬讖語花驟然加速旋轉!無數細小的、閃爍著幽藍毒芒的花瓣,如同被狂風卷起的暴雨,帶著刺耳的破空厲嘯,鋪天蓋地地朝著中心的陸雁回和蘇蟬衣激射而來!每一片花瓣,都是一枚淬毒的致命暗器!而那花瓣上銘刻的死亡讖語,更如同無形的詛咒,沖擊著人的心神!
飛花刺破讖語!
然而,這飛花并非破除讖語,而是將致命的讖語,化作了索命的利刃!
“哼!雕蟲小技!”
面對這鋪天蓋地、蘊含精神沖擊的毒花暴雨,陸雁回眼中非但沒有懼色,反而爆發出驚人的戰意!十年蟄伏的仇恨,青城山的生死搏殺,早已將他的心志磨礪得如同百煉精鋼!
“繕性守一,萬邪不侵!”
他厲喝一聲,體內繕性訣瘋狂運轉!一股冰冷、純粹、如同萬載寒冰般的意志瞬間充斥識海!那些花瓣上散發出的精神詛咒沖擊,撞在這片冰湖之上,如同泥牛入海,瞬間消弭無形!他的眼神變得無比清明銳利!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青玉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碧芒!不再是凝水成劍,而是化作一片靈動迅捷、密不透風的碧綠光幕!
“叮叮叮叮叮……!”
連綿不絕、如同珠落玉盤般的清脆撞擊聲響徹酒窖!陸雁回的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碧影,在狹小的空間內極速騰挪閃避!青玉簫精準無比地點、撥、挑、磕!無數激射而來的毒花花瓣被他以妙到毫巔的手法擊飛、格擋!碧綠的光幕在他身前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那些被擊飛的毒花花瓣撞擊在周圍的酒壇或石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幽藍的毒液四濺!
另一邊,蘇蟬衣面對這無差別的攻擊,金色護罩的光芒在密集的花瓣沖擊下劇烈閃爍,眼看就要破碎!她眼神一凝,雙手印訣急速變幻,寬大的左袖猛地一振!
“天地無極,玄火破煞!敕!”
一道赤紅如血、散發著灼熱純陽氣息的火焰符箓從她袖中電射而出!符箓迎風暴漲,瞬間化作一只振翅欲飛的火鳥虛影,帶著焚盡一切邪祟的威勢,狠狠地撞向身前那一片最密集的讖語花叢!
“轟——!”
赤紅的火焰轟然爆開!純陽烈焰與那些散發著陰邪紅光的金屬花瓣猛烈碰撞!灼熱的氣浪翻滾!無數金屬花瓣在烈焰中被燒得扭曲、熔化、化為赤紅的鐵水滴落!空氣中彌漫開刺鼻的金屬熔煉和毒素蒸發的焦臭!包圍圈瞬間被撕開一道缺口!
“走!”
蘇蟬衣低喝一聲,身形如電,從那火焰缺口處疾掠而出!陸雁回心領神會,碧綠光幕一卷,蕩開最后幾片毒花,緊隨其后!
兩人瞬間突破了“飛花讖語”的死亡牢籠,撲向那陰柔聲音最后傳來的方向——酒窖深處一處堆滿空酒桶的陰影角落!
“什么?!”那陰柔的聲音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顯然沒料到兩人竟能如此迅速地破開他引以為傲的殺局!
陰影中,一道瘦小如同猿猴的黑影猛地竄出,試圖遁入更深的黑暗!
“留下吧!”
陸雁回眼神如電,青玉簫脫手飛出,化作一道碧綠的驚虹,帶著刺骨的寒意和凌厲的劍氣,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刺向那黑影的后心!速度之快,避無可避!
“噗嗤!”
青玉簫貫穿血肉的悶響!
“呃啊!”那瘦小黑影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形猛地一僵,撲倒在地!鮮血迅速在他身下洇開。
陸雁回身形一晃,已至近前,一腳踏住黑影,拔出青玉簫。碧綠的簫尖滴落著溫熱的血珠。他俯身,一把扯下黑影臉上的蒙面巾。
一張尖嘴猴腮、留著兩撇鼠須的猥瑣臉龐暴露在符火光芒下,此刻因劇痛和恐懼而扭曲著。正是那日在寒梅谷逃脫的瘦長黑影!他腰間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囊,里面顯然裝滿了各種淬毒暗器和那詭異的金屬讖語花。
“是……是你……”瘦長黑影看著陸雁回冰冷的臉,眼中充滿了絕望。
“說!誰派你來的?那骨儡是誰煉制的?醉仙樓的局,幕后主使是誰?”陸雁回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
“我……我不知道……啊!”瘦長黑影剛想狡辯,陸雁回腳下微微用力,頓時讓他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我說!我說!是……是‘千面判官’……殷無咎大人座下的‘影鼠’……讓我們來的!那骨儡……是‘尸傀師’墨離的手筆!醉仙樓的酒……是……是紫霄殿的雷火……”他語無倫次,劇痛之下只想活命。
殷無咎!尸傀師墨離!紫霄殿雷火!
三個名字,如同三道驚雷!錦衣衛北鎮撫司棋待詔殷無咎!操控骨儡的邪術師!以及……直接指向武當紫霄殿慘案的線索!
“那壇酒里的血字呢?《通玄真經》殘頁在哪?”陸雁回厲聲追問。
“在……在酒壇內壁……被……被墨離大人派人刮走了……只留下拓本……在……在……”瘦長黑影喘息著,目光下意識地瞟向酒窖入口方向。
就在這時!
“噗!”
一道烏光,如同鬼魅般從酒窖入口的陰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目標并非陸雁回或蘇蟬衣,而是直取地上瘦長黑影的咽喉!
殺人滅口!
陸雁回反應極快,青玉簫閃電般回撩!
“叮!”
烏光被磕飛,竟是一枚漆黑的透骨釘!
然而,就在陸雁回格擋透骨釘的瞬間,一道魁梧如同鐵塔般的身影,帶著狂暴的勁風,如同失控的蠻牛,狠狠撞碎了酒窖入口那扇厚重的木門,咆哮著沖了進來!正是寒梅谷逃脫的那個魁梧黑影!他雙目赤紅,顯然被某種藥物或邪術激發了狂性,不管不顧地揮舞著巨大的雙拳,朝著陸雁回和蘇蟬衣瘋狂砸來!目標似乎就是要纏住他們!
而那道射出透骨釘的、氣息更加陰冷晦澀的身影,則如同附骨之蛆,緊隨著魁梧黑影的掩護,無聲無息地滑入酒窖,目標直指——石臺上那壇“閻王醉”!
聲東擊西!他們的目標,依舊是毀掉物證!
“攔住他!”陸雁回對著蘇蟬衣疾喝,自己則悍然迎向那狂性大發的魁梧黑影!青玉簫碧芒暴漲,凝水劍意再次激發,一道三尺冰鋒瞬間凝聚,帶著刺骨寒意,刺向魁梧黑影的心口!
蘇蟬衣沒有絲毫猶豫,符火光芒鎖定那道滑向酒壇的陰冷身影!數道閃爍著金光的束縛符箓如同靈蛇般激射而出!
酒窖內,戰火再起!讖語雖破,殺局未解!而那壇浸透著無數謎團與死亡的“閻王醉”,依舊在重重殺機中,散發著冰冷而誘惑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