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榕樹洞內,潮濕的泥土氣息混合著殘留的硫磺焦臭,沉甸甸地壓在肺腑之上。洞外,不死火山噴薄的赤紅天光,透過虬結氣根的縫隙,在洞壁上投下扭曲晃動的血色光影,如同巨獸瀕死的喘息。空氣滾燙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刺痛。
墨璇躺在最深處干燥的苔蘚上,火紅的勁裝被血污與泥漿浸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卻異常堅韌的輪廓。她雙目緊閉,長睫在微弱的光線下投下淺淺的陰影。胸口那處塌陷的猙獰傷口,在離火余燼與玉魄生機的雙重作用下,已不再涌血。斷裂的骨茬被強行歸位、包裹,新生的肉芽在焦黑的皮肉下緩慢蠕動,散發出微弱的、混合著硫磺氣息的生機。更奇異的是,傷口邊緣的肌膚下,隱隱有細密的、如同巖漿脈絡般的赤紅紋路在緩緩流淌、凝聚,散發出精純的離火氣息。每一次心跳,都帶動著這些赤紅紋路微微搏動,如同沉睡的火山在積蓄力量。
蘇蟬衣盤膝坐在洞口,空靈的眸子半闔。指尖玄墨道韻流轉,在洞口布下的隔絕符箓箓屏障明滅不定,艱難抵御著洞外無孔不入的離火焚魂之力與幽冥死氣的侵蝕。她臉色蒼白如紙,心口那碧色烙印在離火威壓的持續刺激下,如同被投入熔爐的毒蛇,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深入骨髓的灼痛與陰寒反噬的冰刺。她強忍劇痛,大部分心神卻沉入識海深處——那里,被血玉蘭苞引動的記憶碎片,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正掀起驚濤駭浪!
記憶碎片:
冰冷的石臺!刺骨的寒意!心口被碧玉錐刺入的撕裂劇痛!那雙近在咫尺的、深不見底的墨綠眼眸,如同萬載玄冰,倒映著她痛苦扭曲的臉龐!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鉆入腦海:“符引幽冥……以汝之魂……為引……鑄就……碧玉道基……”
黑暗!無邊的黑暗!唯有心口烙印灼燒靈魂的痛楚!一只溫暖的手覆蓋其上……指尖帶著淡淡的、如同空谷幽蘭般的藥草清香……一股溫和卻堅韌的玄墨道韻,如同甘霖,緩緩注入灼痛的烙印!那熟悉的道韻軌跡……竟與她自己修行的……同源?!一個溫和疲憊、卻帶著無盡憐惜的女聲在耳邊低語:“孩子……忍一忍……活下去……記住……碧玉非友……亦非敵……符通幽冥……慎之又慎……”
那聲音……那手……那玄墨道韻的氣息……
“師尊……玄微道長?!”蘇蟬衣在識海中發出無聲的吶喊!畫面瞬間破碎!一股混合著孺慕、驚駭、背叛與無盡痛楚的洪流,狠狠沖擊著她的心神!
“噗——!”
蘇蟬衣猛地噴出一口暗黑色的淤血!身體劇烈搖晃!心口碧色烙印因劇烈的情緒波動瘋狂搏動!陰寒死氣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玄墨道韻的壓制,瘋狂侵蝕心脈!她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栽倒在地!
“蟬衣!”陸雁回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他盤膝坐在洞壁陰影中,冰寒的眸子猛地睜開,金光一閃而逝!他并未立刻上前,而是并指如劍,一縷凝練的冰魄劍意,如同無形的絲線,瞬間刺入蘇蟬衣心口翻騰的陰寒死氣之中!
“滋——!”
冰魄劍意與陰寒死氣激烈碰撞!如同寒冰投入滾油!蘇蟬衣悶哼一聲,身體劇震!但那股狂暴的反噬之力,卻被這恰到好處的冰寒劍意強行壓制了一瞬!她趁機凝聚心神,指尖玄墨道韻瘋狂流轉,重新構筑防線,將失控的死氣死死按回烙印深處!
“謝……謝……”蘇蟬衣聲音嘶啞,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她抹去嘴角血跡,空靈的眸子里翻涌著驚濤駭浪,死死盯著陸雁回,“你……看到了?”
陸雁回緩緩收回劍意,冰寒的眸子里沉淀著深不見底的凝重:“只看到……混亂的幽冥死氣……與……一絲……龍虎山道韻的痕跡……”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如冰,“碧玉山莊……與龍虎山……有何關聯?你師尊……玄微道長……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蘇蟬衣痛苦地閉上眼,指尖深深嵌入掌心。識海中,師尊溫和的面容與碧玉夫人那雙冰冷的墨綠眼眸瘋狂交織、沖突!背叛?布局?還是……無法言說的苦衷?巨大的謎團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
“我不知道……”她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茫然,“師尊……從未提起……碧玉山莊……我只知……她臨終前……封印了我的部分記憶……留下那句箴言……還有……這枚……”她下意識地摸向懷中那枚光澤黯淡、邊緣帶著細微裂痕的血玉蘭苞,“采薇的玉魄……似乎……能觸動……那封印……”
就在這時!
“嗡——!”
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能量波動,從樹洞深處傳來!
是墨璇!
她依舊昏迷,但胸口那猙獰的傷口處,流淌的赤紅紋路驟然亮起!如同被點燃的熔巖脈絡!一股精純的、焚盡萬物的離火氣息,混合著墨家機關煞氣的金紅光芒,從傷口深處噴薄而出!光芒之中,無數細小的、繁復玄奧的赤紅符文,如同擁有生命的火精靈,圍繞著傷口急速旋轉、組合!
“滋啦……滋啦……”
傷口邊緣焦黑的皮肉,在離火符文的灼燒下,發出細微的聲響!焦痂脫落,露出下方新生的、如同赤玉般溫潤的肌膚!更令人震驚的是,那些旋轉的符文,竟在傷口上方,緩緩凝聚、勾勒出一個僅有巴掌大小、卻散發著焚滅諸天威壓的——赤紅離火符虛影!
符影雖小,卻與峽谷深處那巨大的神符虛影同源!符文流轉,道韻天成!
“離火……生符?!”蘇蟬衣空靈的眸子里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駭!墨璇竟在昏迷中,以自身為爐,以離火余燼為引,以墨家機關煞氣為基,在傷口處……凝聚出了……赤帝離火符的雛形?!這簡直是……逆天造化!
“吼——!!!”
就在赤紅符影成型的剎那!洞外,不死火山方向,猛地傳來一聲更加狂暴、更加憤怒的咆哮!仿佛沉睡的遠古火神被徹底激怒!整座火山劇烈震動!峽谷深處,那巨大的離火神符虛影光芒暴漲!粘稠的赤紅火海徹底沸騰!滔天火浪裹挾著焚盡萬物的威壓,如同滅世海嘯,朝著古榕樹洞的方向……狠狠拍來!熾熱的氣浪瞬間沖垮了蘇蟬衣布下的符箓箓屏障!洞內溫度驟升!巖石滾燙!
“不好!離火符被引動!火山徹底暴怒了!”陸雁回厲喝!他猛地站起,冰寒的眸子里金焰爆射!青玉劍丸懸于頭頂,金光瞬間暴漲!龍脈之力毫無保留地爆發!但面對這焚天煮海的滅世之威,這金光如同怒海中的孤舟,搖搖欲墜!
“來不及了!”蘇蟬衣看著那遮天蔽日的赤紅火浪,又看向樹洞深處昏迷中依舊在凝聚符影的墨璇,空靈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決絕的瘋狂!她猛地將懷中那枚血玉蘭苞掏出!玉片在離火威壓下劇烈顫抖,裂痕蔓延!
“玉魄……引離燼!蟬衣……助你!”
她尖嘯一聲!指尖玄墨道韻混合著最后的心頭精血,狠狠注入血玉蘭苞!
“嗡——!!!”
血玉蘭苞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玉片中心那點暗紅核心,如同被點燃的太陽,瞬間亮到極致!一股混合著玉魄生機與離火余燼的、狂暴而精純的能量洪流,轟然爆發!洪流并未攻擊火浪,而是……化作一道凝練的光束,狠狠射向墨璇胸口那剛剛成型的赤紅符影!
“轟——!!!”
光束與符影碰撞的剎那!
沒有爆炸!
只有一種……水乳交融般的……完美契合!
赤紅符影瞬間凝實!光芒暴漲!焚滅諸天的離火道韻轟然擴散!形成一個赤紅的光罩,將墨璇的身體牢牢護在其中!光罩之外,那滔天拍下的赤紅火浪,在觸及光罩的瞬間,竟如同臣子遇見君王,狂暴的火焰瞬間變得溫順!熾熱的能量非但沒有毀滅,反而被光罩瘋狂吸收、吞噬!化作精純的離火本源,源源不斷地注入墨璇體內,滋養著她胸口那枚愈發凝實的赤帝離火符!
“呃啊——!!!”
墨璇在昏迷中發出一聲痛苦而暢快的呻吟!她身體劇烈顫抖!胸口符影光芒更盛!赤紅的紋路如同活物般在她肌膚下蔓延、生長!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著焚盡萬物的離火之力與開天辟地的機關煞氣的恐怖氣息,從她體內……緩緩蘇醒!
“這……這是……”陸雁回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冰寒的眸子里充滿了震撼!墨璇……竟在借離火焚天之威……淬煉己身?!以離火符為引,吞噬火山之力?!
“快!助她穩定符影!”蘇蟬衣聲音嘶啞,帶著一絲虛弱的急迫!她方才強行催動血玉蘭苞,心口烙印再次暴走,陰寒死氣瘋狂反噬,嘴角不斷溢血!
陸雁回不再猶豫!他并指如劍,眉心的龍形印記金光流轉到極致!一股凝練的龍脈本源之力,混合著冰魄劍意的守護道韻,化作一道溫潤的金色光流,緩緩注入墨璇胸口那赤紅符影之中!
“嗡——!”
符影在金光的滋養下,光芒內斂,符文流轉更加穩定、圓融!狂暴的離火之力被龍脈之力稍稍調和,變得更加溫順,源源不斷地淬煉著墨璇的經脈與神魂!
洞外,焚天的火浪依舊在咆哮、拍擊!但古榕樹洞,卻在這赤紅符影光罩的守護下,如同驚濤駭浪中的礁石,巋然不動!熾熱的能量被光罩瘋狂吞噬,化作滋養符影的養料!
洞內,墨璇的氣息,在離火淬煉與龍脈滋養下,如同沉睡的火山,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蛻變與……新生!
蘇蟬衣看著這一幕,空靈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疲憊的欣慰,隨即被更深的憂慮取代。她低頭看向掌心那枚徹底失去光澤、布滿裂痕、仿佛隨時會碎裂的血玉蘭苞,又望向洞外那翻滾的赤紅火海,以及火海深處……那雙仿佛穿透虛空、死死盯著這里的……冰冷墨綠眼眸……
碧玉夫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短暫的安寧……又能持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