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邊緣,冰湖如鏡,倒映著鉛灰色的蒼穹。湖畔梅林,風雪被無形的屏障阻隔在外,只余下死寂的寒冷與劫后余生的喘息。清音客殘魂消散的余韻,混合著龍脈殘息,化作點點溫潤的白梅光華,在虬枝盤曲的枝頭流轉,冷香浮動,形成一道薄弱的守護結界,將刺骨的寒意稍稍隔絕。
陸雁回盤膝坐在一株老梅樹下,后背猙獰的傷口在龍脈金光滋養下緩慢愈合,新生的肉芽帶著刺癢的痛楚。他眉心的龍形印記穩定而溫潤,但每一次內視,都能感受到經脈深處殘留的、被幽冥死氣侵蝕過的隱痛,如同冰層下的暗流。他閉目調息,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林采薇燃盡神魂的犧牲、碧玉山莊的滔天陰謀、清音客指引的四大遺韻……沉重的擔子壓得他幾乎窒息。唯有眼前這片暫時安寧的梅林,是喘息之地。
蘇蟬衣倚在另一株梅樹下,空靈的眸子半闔。心口那碧色烙印在清音客簫聲與龍脈余息的壓制下,搏動漸緩,蟄伏于陰寒死氣深處,如同沉睡的毒蛇。但識海中,那些被強行喚醒的破碎記憶碎片,卻如同沉船的幽靈,在意識的暗流中沉浮、碰撞。
記憶碎片:
冰冷的石臺!碧玉錐刺入心口的劇痛!那雙墨綠眼眸中冰冷的掌控與妖異的滿意!
“符引幽冥……以汝之魂……為引……”
黑暗!無邊的黑暗!唯有心口烙印灼燒靈魂的痛楚!一只溫暖的手覆蓋其上……玄墨道韻的清涼……溫和疲憊的女聲:“孩子……忍一忍……活下去……記住……碧玉非友……亦非敵……符通幽冥……慎之又慎……”
那聲音……是誰?那手……是誰?為何……如此熟悉……又如此……遙遠?
她猛地睜開眼!空靈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劇烈的波動!心口烙印隨之悸動,陰寒死氣蠢蠢欲動!她立刻收斂心神,指尖玄墨道韻流轉,強行將翻騰的記憶與烙印壓下。目光下意識地掃過不遠處——墨璇正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拾起的、形似含苞玉蘭的暗紅血玉,貼身藏入懷中。玉片溫潤,邊緣帶著一絲干涸的血跡,散發著微弱卻異常熟悉的……林采薇的氣息。
“采薇……”蘇蟬衣心中低語,空靈的眸底深處,翻涌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愧疚?痛楚?還是……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異樣悸動?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奇異共鳴的波動,毫無征兆地從墨璇懷中那枚血玉蘭苞中……蕩漾開來!
波動如同投入靜水的石子,瞬間打破了梅林的死寂!
“呃!”蘇蟬衣悶哼一聲!心口那蟄伏的碧色烙印,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活魚,猛地劇烈搏動起來!一股混合著灼魂劇痛與冰冷召喚的奇異力量,狠狠沖擊著她的識海!陰寒死氣瞬間失控,瘋狂反撲!她臉色瞬間煞白如雪,空靈的眸子里七彩玉光與玄墨星芒瘋狂沖突、閃爍!
“蟬衣姐姐!”墨璇大驚失色,火紅的眼眸中充滿擔憂!
“別過來!”蘇蟬衣厲聲喝止,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痛苦!她雙手死死按住心口,指尖玄墨道韻瘋狂流轉,試圖壓制那暴走的烙印!但這一次,烙印的反撲遠超以往!它仿佛受到了某種同源的、更高層次的……召喚!
“嗡……嗡……”
血玉蘭苞的共鳴波動越來越強!暗紅的玉光在墨璇懷中隱隱透出!玉片中心,那點如同花蕊般的暗紅核心,竟緩緩亮起一絲……溫潤的、純凈的……玉色光華!光華流轉,帶著一種……滋養神魂、撫慰傷痛的奇異生機!這生機,與林采薇的氣息同源,卻又……更加精純、更加古老!
“這是……”墨璇看著懷中異變的玉片,火紅的眼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她能感覺到,一股溫和卻堅韌的力量,正從玉片中緩緩流淌而出,試圖安撫她肋下劇痛的傷口,甚至……隱隱與她體內的墨家機關煞氣產生著奇異的共鳴!
更令人震驚的是!
蘇蟬衣心口那瘋狂搏動的碧色烙印,在血玉蘭苞玉色光華的照耀下,搏動竟……詭異地……緩和了一絲!那狂暴的灼魂劇痛,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清涼的甘泉,稍稍平息!雖然陰寒死氣依舊盤踞,但那種被強行撕裂靈魂的痛楚,卻減輕了許多!
“玉魄……歸源……”蘇蟬衣空靈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明悟,她死死盯著那枚散發玉光的血玉蘭苞,“采薇的……尸解本源……竟蘊含……如此精純的……玉魄生機?!它在……壓制……碧玉烙印?!”
這個發現,如同黑暗中亮起的一點星火!
她強忍心口余痛,掙扎著站起,踉蹌著走到墨璇身邊。空靈的眸子死死鎖定那枚血玉蘭苞,玉色光華映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帶來一絲奇異的暖意。
“把它……給我……”蘇蟬衣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墨璇毫不猶豫,將溫熱的玉片遞出。
蘇蟬衣接過血玉蘭苞。入手溫潤,玉光流轉。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凝聚起最后一絲玄墨道韻,小心翼翼地引導著玉片中的玉魄生機,緩緩渡向自己心口那搏動的碧色烙印!
“滋……”
玉魄生機與碧色烙印接觸的剎那!沒有劇烈的沖突!反而如同水乳交融!玉光溫柔地包裹住那躁動的碧色印記,如同母親安撫哭鬧的嬰孩!烙印的搏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緩下來!那深入骨髓的灼魂劇痛,如同被撫平的褶皺,迅速消散!盤踞在心脈附近的陰寒死氣,在玉魄生機的滋養下,如同暴露在陽光下的霜雪,竟開始……緩慢地……消融!
“有效!”墨璇驚喜地低呼!
陸雁回也猛地睜開眼,冰寒的眸子里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他清晰地看到,蘇蟬衣蒼白如紙的臉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一絲血色!心口那透衣而出的碧色幽光,迅速黯淡、收斂!雖然烙印并未消失,陰寒死氣也未根除,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失控與痛苦,卻已被強行壓制!
蘇蟬衣感受著體內前所未有的輕松,空靈的眸子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她低頭看著掌心那枚溫潤的血玉蘭苞,玉光流轉,生機盎然。這枚由林采薇尸解本源凝聚的玉片,竟成了壓制她體內碧玉烙印的……鑰匙?!
“采薇……”她低聲呢喃,指尖輕輕拂過玉片邊緣那絲干涸的血跡。識海中,那些冰冷的記憶碎片,似乎也被這溫潤的玉光稍稍撫平。那雙墨綠眼眸中的掌控與漠然,被另一幅模糊卻溫暖的畫面取代——黑暗中,那只覆蓋在她心口烙印上的、帶著玄墨道韻的……溫暖的手……
“蟬衣姐姐!你的傷……”墨璇的聲音帶著欣喜。
蘇蟬衣緩緩搖頭,將血玉蘭苞緊緊握在掌心。玉魄生機源源不斷地涌入體內,滋養著被幽冥死氣侵蝕的經脈,壓制著心口的烙印。她抬起頭,空靈的眸子望向陸雁回,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與一絲冰冷的決絕:“清音前輩指引的四大遺韻……是唯一生路。”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冰封的湖泊與搖曳的梅林,最終定格在南方天際:“南疆不死火山……赤帝離火符……是離我們最近的一處。”
陸雁回緩緩站起,冰寒的眸子里金芒一閃而逝。他看向蘇蟬衣掌心的血玉蘭苞,又看向她恢復了些許血色的臉龐,聲音低沉如冰:“赤帝離火……焚盡萬邪……或許……也能焚盡這幽冥烙印!”
他目光轉向昏迷的墨璇:“她的傷……需要盡快醫治。南疆……或許有希望。”
“走!”蘇蟬衣不再猶豫。她將血玉蘭苞貼身藏好,玉魄生機如同溫暖的泉流,源源不斷地滋養著她,壓制著烙印。她扶起墨璇,空靈的臉上再無一絲彷徨。
陸雁回走到梅林邊緣,望著結界外呼嘯的風雪。眉心的龍形印記金光流轉,與梅林中清音客殘留的龍脈余息隱隱呼應。他并指如劍,一縷凝練的冰魄劍意刺向結界!
“嗡……”
結界蕩漾開漣漪,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無聲裂開。刺骨的寒風瞬間涌入!
三人不再停留,相互攙扶,踏入風雪。
在他們身后,梅林光華流轉,白梅在寒風中倔強綻放。一株老梅虬枝上,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純凈的玉色光點,如同沉睡的星火,在風雪中……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