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4蝸牛殼數據站

方小滿咬碎嘴里的棒棒糖，草莓香精與機房冷氣在舌尖凝成冰渣。六塊曲面屏環繞的工作站像機械蝸牛的內殼，熒光代碼如粘液般滑過少女虹膜。她突然踢開電競椅，赤腳踩在服務器散發的余溫上，腳踝處的二進制紋身泛起潮紅。

“角膜移植手術記錄，紅會登記587例，醫保系統實際結算634例。“她將47組異常數據拖進全息投影，綠色光點在城市地圖上匯聚成蛇形，“所有黑數受體都是福利院孤兒，術后三個月內失蹤。“

程墨的陰影籠罩過來時，全息影像突然扭曲。男人身上殘留的尸檢室福爾馬林氣息，讓空氣中漂浮的餅干碎屑都變得沉重。“查供體來源。“他手指穿透虛擬光幕，點在某個閃爍的紅點上——仁愛醫院眼科中心。

方小滿敲擊機械鍵盤的節奏變得暴烈，指甲蓋上貼的熒光貓眼貼紙在暗室中劃出殘影：“供體信息被三重加密...等等！“她突然趴向主屏，鼻尖幾乎貼上液晶面板，“這些角膜運輸箱的溫控記錄，每小時波動±0.3℃，和教堂尸體冷藏室的溫度曲線完全一致！“

警報聲猝然炸響。少女后頸的神經接口藍光狂閃，防火墻日志顯示有數據包在反向追蹤定位。她扯掉發間的彩虹數據線，轉身時馬尾掃過程墨的槍套：“有人給孤兒們的視網膜植入了木馬程序，每次眨眼都在上傳監控畫面。“

程墨的諾基亞在此時震動。未知號碼發來張模糊照片：停尸房不銹鋼柜表面，某只抽屜正滲出淡粉色冰晶，編號634的標簽下隱約可見角膜移植日期。

10:22診所暗影

沈照的診所藏在老式公寓頂層，電梯間貼著褪色的經絡圖。程墨用戰術手電掃過401室門牌，發現銅制數字被調換過——4其實是磁吸的希臘字母γ。

門縫里滲出的薰衣草精油味過于濃烈。程墨戴好乳膠手套，指節觸到門把的瞬間突然縮回——黃銅把手溫度比環境低12℃，表面結著肉眼難辨的霜花。

破門而入的剎那，冷藏庫的嗡鳴與某種弦樂器的震顫同時襲來。診療椅上綁著具男尸，空洞的眼窩里插著兩支胰島素注射筆，液晶屏顯示劑量已超致死量二十倍。尸體右手握著的手機屏幕亮起，正在播放《楚辭·九歌》的吟唱片段。

“程隊！看這個！“隨后進來的警員舉著證物袋，里面是撕碎的診療記錄。沈照的字跡工整得異常：“患者何秋月，創傷后應激障礙，建議每周四進行記憶置換治療。“

程墨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扯開尸體襯衫，左胸心臟位置赫然烙著青銅簋紋，與教堂死者不同之處在于饕餮額間多出個十字切口——正是紅傘案受害者子宮被剜除時的標準刀法。

解剖刀破空聲從背后襲來時，程墨本能地矮身翻滾。刀尖扎進診療椅靠背，持刀者白大褂下擺掠過他眼前，露出踝關節處的手術縫合線——切口平整得像是機器人的焊接痕跡。

“小心呼吸！“方小滿的尖叫透過對講機炸響。程墨后仰避開第二刀，看見襲擊者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左眼虹膜有星形瘢痕，右眼瞳孔是詭異的銀灰色。

追到消防通道時，襲擊者突然轉身拋出個玻璃瓶。程墨側頭躲避，液體濺在欄桿上騰起青煙——不是強酸，而是液氮急速汽化的白霧。等視野清晰時，只剩電梯間殘留的薰衣草香，以及γ字母上凝結的冰晶。

13:06墓園U盤

林疏影出現在程墨事務所時，雨正沖刷著窗外的霓虹招牌。她裙擺沾著西山墓園的青苔，發間別著朵將敗的白色山茶，花蕊里嵌著微型攝像頭。

“令尊二十年前負責的福利院縱火案，起火點在檔案室。“她將U盤放在泡面桶旁，指甲在桌面留下帶磷粉的劃痕，“蘇離把關鍵證據藏在B-13密室，需要虹膜和聲紋雙重驗證。“

程墨轉動著證物袋里的胰島素注射筆，筆帽內側刻著仁愛醫院的蛇杖標志：“林小姐怎么知道我在查沈照？“

女人突然俯身，山茶花擦過男人耳廓：“因為今早被滅口的護工王振海...“她呼出的氣息有苦杏仁味，“...上周剛給我的新書簽售會送過花籃。“

U盤插入電腦的瞬間，全息投影自動構建出三維時間軸。1998年縱火案現場照片與現今角膜移植數據重疊，十七名孤兒的瞳孔虹膜紋路，竟與當年燒焦的檔案柜鎖芯劃痕完全一致。

“唐遠山收受黑市器官中介匯款的時間，恰好在每個孤兒失蹤前一周。“林疏影指尖劃過虛擬賬本，某個加密通訊片段突然自動播放：“...腦橋手術很成功，這批容器能承受零下三十度冷凍...“

程墨猛地站起，碰翻的泡面湯在賬本投影上暈開血漬般的油花。他突然抓住女人手腕，拇指按在那道新月形疤痕上：“你父親林晟，二十年前是仁愛醫院的器官移植顧問。“

山茶花突然爆開，花瓣間掉出枚微型芯片。林疏影用鞋跟碾碎芯片，笑容像裂開的冰湖：“程警官現在該擔心的，是何秋月病房的監控畫面——她正在用指甲摳自己的角膜。“

15:33破碎之瞳

市立醫院特殊監護病房的紫外線消毒燈下，何秋月的眼球在眼皮下瘋狂轉動。她左手綁著鎮靜劑輸液管，右手食指已摳進左眼窩，鮮血順著《夢的解析》封面滴落。

“她三天前開始畫這個。“護士遞上素描本。程墨翻動紙頁的手逐漸僵硬：最初是模糊的青銅器輪廓，第七張出現九個簋組成的環形祭壇，到第十二張時每只簋內的心臟都長出程墨的臉。

病床突然劇烈搖晃。何秋月掙脫束縛帶坐起，被血糊住的左眼窩對著天花板監控探頭，右手在床單上快速勾畫。程墨湊近辨認時，后頸汗毛根根豎起——她用血畫出的祭壇中央，擺放著警號為63492的心臟，正是他胸前的金屬編號。

“蜂鳴...蜂鳴...“何秋月突然抓住程墨的領帶，血手指在他襯衫留下九個指印，“他們在你骨頭里種了蜂巢...“

監護儀警報聲吞沒了后續話語。程墨轉頭看向玻璃反光，發現林疏影正站在走廊盡頭，用口紅在窗上畫著饕餮紋。當護士沖進來注射鎮靜劑時，女人將某樣東西拋進垃圾桶——是撕去標簽的胰島素藥瓶，底部激光刻著程墨的警號。

18:47數據墳場

方小滿在地下服務器農場找到程墨時，他正盯著滿墻的器官運輸記錄。泛藍的LED冷光里，少女的神經接口線像蛛網纏住男人手腕：“我黑進了殯儀館的溫控系統，發現634號柜每次開啟前，冷庫都會播放特定頻率的次聲波。“

全息投影突然切換成聲波譜圖，與《九歌》音頻的共振峰完全重疊。程墨摸出教堂撿到的彩色玻璃碎片，紫外線照射下顯露出神經樹突狀紋路——正是次聲波發生器的電路圖。

“更可怕的是這個。“方小滿調出沈照診所的監控日志，四月十五日的記錄顯示：“23:47，沈醫生進入手術室；23:47，沈醫生出現在碼頭冷庫。“時間戳完全相同的兩段視頻里，左撇子的醫生在縫合傷口，右撇子的醫生正切割器官保存袋。

程墨的酒壺掉在地上。威士忌滲入地磚縫隙時，他想起林疏影腕上的新月疤痕——二十年前縱火案現場，燒焦的保險柜里也有個月牙形凹槽，正好能嵌入青銅簋的耳。

當城市亮起霓虹時，程墨在服務器轟鳴聲中聽見了蜂鳴。不是電子設備的噪音，而是無數昆蟲振翅的聲響，從骨髓深處漸漸漫向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