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3老城區圣安德肋堂

雨水順著哥特式飛扶壁上的石像鬼獠牙滴落，在程墨的肩章上碎成暗紅色的珠串。他抬手抹去睫毛上的水霧，警用強光手電刺破彩窗殘破的輪廓，將圣母瑪利亞褪色的藍袍染成尸斑般的青紫。

“程顧問，死者就在主祭壇位置。“實習警員小陳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對講機里混著雨打梧桐的沙響。年輕人舉著執法記錄儀的手在發抖，鏡頭掃過墻上斑駁的涂鴉——那是十年前地下酒吧時期的遺跡，用熒光顏料噴繪的惡魔翅膀覆蓋了最后的晚餐。

程墨的作戰靴碾過地磚縫隙，黏膩的觸感讓他皺眉。蹲身用鑷子夾起半凝固的蠟油，在指尖搓出猩紅的碎屑：“玫瑰精混蜂蠟，地下情色派對常用的催情香薰。“手電光掠過墻角歪斜的告解室，包銅木門上留著指甲抓撓的痕跡，縫隙里卡著半片暗金色美甲。

穿過中殿拱廊時，他注意到立柱上的異常。那些本該雕刻圣經故事的科林斯柱，被人用角磨機刻滿交纏的蛇形紋路，每條蛇的七寸處都嵌著微型反光片。強光掃過的瞬間，上百個光斑在雨幕中拼出殘缺的青銅器銘文。

“倒吊人！“小陳的驚呼從祭壇方向傳來。程墨疾步穿過側廊，軍靴踏碎水洼里漂浮的安全套包裝，薄荷味潤滑劑的氣息混著血腥味撲面而來。

01:27倒懸之軀

尸體像受難的圣彼得般倒掛在鑄鐵吊燈上，黑色羊絨大衣下擺垂落如蝠翼。死者面部因充血呈現紫紺色，但真正讓程墨后頸發涼的是他的雙手——掌心被利刃刻出深可見骨的紋樣，傷口邊緣凝結著藍綠色銅銹，仿佛剛出土的青銅器經年形成的包漿。

“紫外線燈。“程墨伸手時，瞥見鑒證科老吳的白大褂下露出半截紋身。那是個DNA雙螺旋圖案，螺旋頂端卻纏繞著銜尾蛇。老吳遞來設備時，手套上的有機溶劑味道蓋過了尸臭：“后頸有皮下出血，建議先看...“

冷紫色光束切開雨幕。當那個符號在死者蒼白的皮膚上浮現時，程墨聽到了自己臼齒摩擦的咯吱聲。半個饕餮紋——獠牙彎曲的弧度與五年前紅傘案證物照片完全一致，只是這次紋路末端多出分叉，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死亡時間初步判定12小時左右。“周硯的聲音從口罩后傳來。法醫正用棉簽采集死者耳道分泌物，不銹鋼器械盤里躺著個沾血的耳蝸形金屬片，“但直腸溫度顯示尸體曾在零下20度環境儲存過至少...“

解剖刀突然停滯。周硯挑起死者左臂皮膚，皮下組織里閃爍的冰晶像撒落的鉆石碎屑：“急速冷凍造成的細胞破裂。奇怪的是血管沒有凍傷痕跡，兇手可能使用了定向低溫裝置。“

程墨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想起紅傘案第三個受害者，那個在桑拿房被發現的姑娘，皮膚燙得能烙熟牛排，內臟卻結滿冰碴。當時師父唐遠山盯著被酸液腐蝕的子宮模型，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他們在做溫差祭祀。“

雨聲忽然密集。程墨轉身時，余光瞥見彩窗缺口處掠過珍珠灰的衣角。那抹冷色調在雨夜里格外扎眼，像暴風雪夜獨行的北極狐。

01:55不速之客

女人出現在警戒線外時，正在做現場素描的警校實習生筆尖戳破了畫紙。她撐的黑色長柄傘骨架上纏著暗金紋路，傘面傾斜的弧度剛好露出小巧的下頜。當鞋跟敲擊青磚的聲響以三急兩緩的節奏迫近時，程墨聞到了雪松與龍涎香的氣息——這種層次分明的尾調只會出現在私人調香師的作品里。

“程先生，您的降血糖藥。“聲音像大提琴最低弦的震顫。涂著啞光甲油的手指將棕色藥瓶放在消防栓上，腕骨凸起處有道新月形疤痕，“家父臨終前說，只有您能看懂完整的九黎祭。“

程墨瞇起眼。女人大衣領口別著枚青銅胸針，造型是雙頭蛇纏繞的簋，蛇眼嵌著的黑曜石在雨中泛著冷光。他向前半步，陰影籠罩對方珍珠灰的羊絨面料：“林疏影小姐？《完美犯罪》系列小說里提到過九黎血祭，需要我背誦ISBN編號嗎？“

“第137頁第4行。“林疏影的傘沿又壓低半寸，露出淡得近乎透明的瞳孔，“'祭祀者需在月虧之夜剜去叛神者的七竅，填入對應星宿的金屬屑'。可惜當年出版社認為這段太過血腥。“她突然伸手拂過程墨肩頭的雨珠，指尖殘留的焚香氣味讓他鼻腔刺痛，“現在的版本，改成了更符合現代審美的心理操控術。“

對講機突然炸響。周硯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波動：“死者心臟被摘除，創口覆蓋的明膠層含有蜂王漿和聚乙二醇——和半年前市立醫院器官庫失竊的保存液配方一致！“

林疏影輕笑一聲。這笑聲讓程墨想起卷宗里那段被降噪處理過的錄音，紅傘案兇手在剜出第六個子宮時，呼吸頻率也出現過類似的波動。“程警官知道蜂王漿的妙用嗎？“她旋轉傘柄，金紋在雨中劃出螺旋，“它能將腦死亡患者的細胞活性維持72小時，足夠把一顆心臟運到地球另一端。“

警戒線突然斷裂。黑貓的慘叫聲中，實習警員追著受驚的動物撞進血泊。程墨的警告卡在喉頭——飛濺的血珠在接觸空氣的瞬間燃起幽藍火焰，實習生的橡膠靴底擦過某塊地磚，整片血泊頓時化作火海。

“閉氣！白磷混合硝酸甘油！“程墨拽著小陳的戰術背心向后摔去。后腦撞上銅門的剎那，他看見火焰在雨中凝成完整的青銅簋紋，九只饕餮首尾相銜，中央空白處滲出鮮血匯成“祭“字。這場景與林疏影新書封面驚人的相似，那本書的宣傳語是：“當偵探成為祭品，真相即是原罪。“

02:33藥片密碼

消防栓上的藥瓶不翼而飛。程墨摩挲著從灰燼里撿出的彩色玻璃，鋒利的邊緣刻著注射器針頭劃出的仿宋體：“第三個黎明前，九簋需飲盡叛神者的血。“字體邊緣沾著某種熒光粉末，在紫外線下顯露出神經脈絡般的紋路。

解剖室里，周硯將明膠樣本放入質譜儀，屏幕上的波峰圖呈現詭異的雙螺旋：“聚乙二醇的分子量分布和常規醫用級完全不同，更像是...“他敲鍵盤的手突然停頓，“像航天材料實驗室流失的那批納米涂層材料。“

程墨捏著藥片的手陡然收緊。糖衣在手術燈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顯微鏡顯示表面蝕刻著微米級的青銅紋——正是現場缺失的另外半個饕餮紋。當他將藥片放入偏振光鏡時，紋路竟與死者后頸的符號完美拼接，形成完整的祭祀陣圖。

“更驚人的在這里。“周硯調出電子顯微鏡圖像，明膠層的蜂王漿中含有改良版線粒體，“這些細胞器能自主產生三磷酸腺苷，理論上可以讓離體器官保持代謝活性長達一周。“

窗外炸響驚雷。程墨的諾基亞突然震動，收到條來自空號的短信：“青瓷巷23號地下室，第三個祭品正在冷卻。“附件照片里，冰柜表面結霜的玻璃映出模糊人影，胸口插著的紅傘與五年前案發現場那把一模一樣。

03:17雨夜追兇

青瓷巷的霓虹招牌浸泡在雨水中，程墨踹開23號鐵門時，腐臭的冷氣撲面而來。地下室里排列著二十個液氮罐，罐體噴繪的九頭蛇標志正在褪色。最深處的解剖臺上躺著具女尸，胸腔敞開著，心臟位置擺放著青瓷香爐，線香余燼勾勒出饕餮紋的輪廓。

“來晚了四十七分鐘。“林疏影的聲音從通風管傳來。她倚著墻用銀質打火機烘烤某個金屬片，焦糊味中浮現出DNA雙螺旋圖案，“兇手給你留了禮物。“她朝冰柜努嘴，柜門內側用凝血寫著程墨的警號。

當程墨用鑷子夾起香爐里的灰燼時，對講機傳來老吳的呼叫：“教堂地磚下發現暗格！里面全是...“雜音中混著尖銳的蜂鳴，“...移植器官運輸箱，標簽日期是明天！“

林疏影突然抓住程墨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看女尸的左手！“解剖刀挑開僵硬的指關節，掌心肌膚下埋著粒膠囊大小的金屬裝置。CT掃描顯示內部有微型射頻發射器，頻率與程墨手機收到的神秘短信完全一致。

雨幕中傳來集裝箱卡車的轟鳴。當程墨沖上街道時，只看見車牌被泥漿糊住的貨柜車尾燈消失在拐角。路面積水映出扭曲的霓虹光影，恍惚間幻化成九個旋轉的青銅簋，每個簋口都涌出汩汩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