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燈芯爆出一簇青焰，映得林墨眉心血痕忽明忽暗。

瑯琊山巔的積雪正在融化，卻不是被日光所照——整片蒼穹如同被撕去畫布，露出其后翻涌的混沌之氣。那些灰霧中浮沉著破碎的星辰，每一顆都映著林墨不同輪回的倒影。

“原來這就是天外天。“林墨舉起青銅燈，青焰突然化作三千道絲線刺入混沌，“道祖當年斬尸之處。“

絲線盡頭傳來鎖鏈拖曳聲。灰霧散開時，九具青銅棺槨懸于虛空，棺身刻滿血色道紋。最中央那具棺槨突然炸裂，走出的身影讓林墨瞳孔驟縮——那是個與他面容相同的白衣修士，只是雙目蒙著浸血白綾，手中提著一盞破碎的青銅燈。

“你終于來了。“白衣人扯下白綾，眼眶中竟是兩顆跳動的星辰，“我等你很久了，執尸。“

林墨背后的虛空突然浮現十二道金環，每個金環中都禁錮著一具化身。這些化身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樣，而是渾身纏繞因果線的怪物。當白衣人抬手輕點，金環應聲碎裂，化身們哀嚎著被吸入青銅棺槨。

“當年道祖斬我入輪回，卻不知我早將真靈一分為二。“白衣人指尖凝出混沌劍氣，“你不過是本座寄存人性的容器。“

劍氣臨身的剎那，林墨額間血痕突然裂開。混沌之氣倒灌而入，在他靈臺凝聚成一盞全新的青銅燈。燈焰中浮現的畫面令他戰栗：白衣人竟是道祖善尸，而當年被斬的惡尸，早已在輪回中與執尸融合！

“現在明白了嗎？“善尸輕笑，“你才是三尸中最危險的那個。“

林墨突然咳出金色血液。血珠落地即化，生出無數血色藤蔓纏向善尸。這些藤蔓上浮現著密密麻麻的道紋，竟是當年青玄子血祭青云宗所用的禁術！善尸揮劍斬斷藤蔓，斷口處卻迸出更多血花。

“沒用的。“善尸劍指蒼穹，“這片混沌本就是我的領域......“

話音未落，林墨手中的青銅燈突然熄滅。絕對的黑暗中，響起了鎖鏈崩斷的脆響。當光明重現時，九具青銅棺槨已盡數開啟，每具棺中都爬出渾身纏滿因果線的林墨——那是他在三百世輪回中斬卻的惡念！

“你竟敢......“善尸首次露出驚容。

“我早說過，“林墨擦去嘴角金血，“塵緣未了。“

九具惡念化身同時結印，混沌之氣化作血色牢籠。善尸揮劍斬擊，劍光卻穿透虛影——這些化身本就是混沌的一部分！林墨趁機躍入中央棺槨，棺底竟藏著一條直通混沌核心的裂縫。

“攔住他！“善尸的怒吼震碎星辰。

林墨在時空亂流中下墜，周身皮膚被混沌之氣蝕出白骨。他看到了道祖證道時的場景：青衣道人揮劍自斬，善尸化作天道，惡尸沉入九幽，而執尸......竟主動跳入輪回！

“原來如此......“林墨突然大笑，任由混沌之氣吞噬身軀，“這才是真正的斬三尸！“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已站在一座竹樓前。檐角青銅鈴輕響，石桌上擺著未弈完的棋局。執黑子的是年輕時的青玄子，執白子的竟是往生客棧的掃地婆婆！

“你來了。“青玄子落下一子，“這局棋，我們下了三百年。“

林墨凝視棋盤，發現黑白雙子竟構成往生符陣。當他伸手觸碰棋局時，整個時空突然凝固。棋子在掌心化作血色玉玨，而青玄子與婆婆的身影正在消散。

“記住，“婆婆最后的聲音飄入耳中，“棋子跳出棋盤，才是真正的逍遙......“

虛空突然傳來鏡面破碎的脆響。林墨低頭看去，竹樓、棋局連同整個幻境都在崩塌。當他回到混沌核心時，發現善尸正被自己的惡念化身分食，而那些化身每吞噬一塊血肉，就多出一分人性。

“你居然......“善尸殘缺的頭顱發出嘶吼。

林墨沒有理會。他伸手插入混沌核心，扯出一團跳動的道源。這是道祖當年遺留的本源之力，此刻正通過三百世輪回的因果線，與他靈臺的青銅燈產生共鳴。

“道友且慢！“

十二道金光破開混沌。來者皆是仙風道骨的大能，為首之人手持玉如意，赫然是天道顯化之身。他們結成的陣法定住時空，竟讓林墨動彈不得。

“執尸現世，三界將傾。“天道化身聲如雷霆，“交出道源，可入輪回重修。“

林墨突然笑了。他額間血痕綻放金光，背后浮現一尊頂天立地的虛影——那是融合三尸之力的混沌法相！法相抬手輕揮，天道大陣瞬間崩解，十二位大能盡數化作飛灰。

“我即輪回。“

道源在掌心跳動，林墨看到了真正的超脫之路。他并指如刀，竟將道源一分為三：一份投入人間，滋養枯萎的山河；一份散入九幽，平息暴走的惡尸；最后一份......

“該醒了。“

林墨將最后一份道源按入眉心。混沌法相轟然炸裂，無量光中走出一名青衣少年。少年眉眼與他有七分相似，手中提著那盞永不熄滅的青銅燈。

“去吧。“林墨的身影逐漸透明，“去做我做不到的事。“

少年頷首，一步跨出混沌。在他身后，崩塌的時空開始重塑，被吞噬的星辰重新點亮。而林墨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少年在某個雨夜走進青云宗，將青銅燈遞給年幼的自己......

......

瑯琊山腳，新生的村落炊煙裊裊。

說書人敲響醒木，茶客們屏息聆聽：“卻說那林墨仙尊斬盡三尸，以自身補全天道。有人見他提燈西去，有人稱他化身萬千......“

角落里的青衫客放下茶盞，掌心隱約有鎖鏈狀疤痕。當他走出茶館時，懷中的血色玉玨突然發燙——遠處荒山上，一座白骨城正在月光下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