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說起來，周長安的運氣是真的不錯。

譚錦輝先前學(xué)車的時候，執(zhí)勤時間最少三個月。

現(xiàn)在周長安趕上了好時候，一般執(zhí)勤一個半月就差不多了。

但因為他同意過年期間就去縣城執(zhí)勤，所以前前后后只需要去一個月，周六日也可以正常休息。

周長安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李盈，又接著說：“反正過年這段時間刮風下雨，倒騰貨也不好賣，我干脆就老老實實去站崗?！?

如果周六日的時候正巧趕得上譚錦輝跑車，他就跟著一塊去，跑一趟賺百八十也好。

若不湊巧，那他周六日就自己先去山上找找石頭。

“總之過兩天我就去，等過完年，我這勤也執(zhí)得差不多了，也不耽誤春耕?！敝荛L安說，“跑車的確是掙了錢，但生產(chǎn)隊開耕以后，我還是要去干活的。家里的自留地也得繼續(xù)種……”

李盈見他什么都規(guī)劃好了，也不再阻攔，“行，那就聽你的?！?

周長安在家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又繼續(xù)跑車。

原本他是打算多批一些年貨回來城南賣的，但因著要去執(zhí)勤，他就少要了些，并讓長青、長福跟著譚錦輝去擺攤兒。

他與長青、長福說：“到時候你們賣多少，譚大哥就會按照你們各自的業(yè)績給你們算辛苦費?！?

“說實話，這二百來斤的東西，你們?nèi)u完也就只有一人三五塊的辛苦費。若你們愿意干，我就讓他帶你們?nèi)?。若你們不愿意干，我就周六日自己去賣。”

“哥！我們愿意！”長青、長福興奮得很，“三塊五塊可不少了！我們賣三年的作業(yè)本兒都未必能換這么多錢呢！”

一人五塊的話，兩個人就是十塊，這十塊都夠交長福新學(xué)期的學(xué)費了！

他們樂意去，周長安就說：“那行，明天你們就在隊路口等譚大哥，他會來接你們，我明天就去執(zhí)勤。”

周長青、周長福都沒擺過攤，也沒做過買賣。

但他們兩個都興致勃勃的。

連著兩天，他們倆都是天不亮就起床，下午天快黑了才著家。

而周長安也在寒風里站了兩天崗。

李盈怕他兄弟三個都凍出凍瘡來，就特地拆了自己一件舊毛衣，趕了兩日，總算給他們一人趕了一雙毛手套出來。

林桂花一開始是不同意長青、長福去吃這個苦的。

她與周長安說：“老三老四都是讀書的好料子，他們跟你不一樣，你讓他們?nèi)[攤，凍壞了他們誰來負責??？”

老太太心疼兩個小的，周長安并不生氣。

但聽到她一個勁兒地說自己與他們不一樣的時候，周長安就忍不住問：“他們跟我怎么就不一樣了？”

“難不成因為他們讀的書比我多，他們就比我金貴，就不能出去擺攤了？”

林桂花的確是這個意思。

但她從未想過周長安會將話說得這么難聽。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大兒子，手也氣得直哆嗦，“長安，你這是怨我沒供你讀下去？還是怨我讓你大冷天的出去跑車?。俊?

周長安淡淡道：“三兄弟都要讀書，家里供不起，我很理解。但您張口閉口就說他們跟我不一樣，我就覺得可笑?！?

別人重男輕女，他父母倒好，都是兒子，他們也要分出個上下等來。

“我在長青這個年紀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開始為家里掙錢掙糧了?！敝荛L安定定地看著林桂花，“那時候我吃的苦，比他們現(xiàn)在吃的苦要多得多?！?

那時候大姐還沒嫁出去，家里六口人，一天只能吃兩頓，且頓頓都是清湯寡水。

大姐在生產(chǎn)隊賺工分，他就出去給人當苦力。

不論嚴寒酷暑，他都沒偷過一次懶。

胳肢窩都被汗腌破皮，后背、肩膀、手臂，甚至是臉上的皮膚都被曬掉一層。

冬天的時候，耳朵、手上、腳上全都是凍瘡。

一開春，溫度上來了，凍瘡癢得他睡不著。

那時候，她心疼過他一次么！？

沒有。

一次都沒有。

周長安的眼神漸漸從冷淡變?yōu)楸?，“現(xiàn)在長青長福去擺攤，頂多就是五六天的事兒，阿盈還給他們織了厚手套，譚大哥也會給他們買熱乎的東西吃——”

說到這里，他突然就停了下來。

他不想跟爹媽浪費口舌了。

原本他是真的覺得很委屈、很生氣的。

畢竟重生之前也好，上一世也罷，他對爹媽一直都很孝順，處處體貼他們，為他們做打算。

可到頭來，在他們的心里，自己永遠都是最不受待見的那一個。

他想方設(shè)法讓老三老四獨立、讓他們知道賺錢不容易，甚至拜托譚錦輝多教教他們?yōu)槿颂幨?，免得他們將來行差踏錯。

可他的一片苦心，到了老太太這里，就是自己見不得兩個弟弟好，就是要讓他們大冷天的出去吃苦受罪。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我站了一天崗，累了，晚飯你們吃吧，不用叫我。”

說完這話，他也不管兩個老的是什么表情，直接就出了大屋。

林桂花見他這樣，當下就更惱火了。

她下意識就要追上去，但周建國攔住了她，“好了！你別在這里發(fā)瘋了！”

林桂花可不樂意聽這話，“我怎么就發(fā)瘋了？發(fā)瘋的是他才對！我上次就跟你說了，這小子就是典型的有了老婆就不認媽，你不信！吶吶吶，現(xiàn)在你看見了吧??？”

“剛才他跟我說話的眼神、態(tài)度，哪一樣兒是正常的??？”

周建國覺得她就是單純胡攪蠻纏。

他吸了一口旱煙，道：“去擺攤這事兒，是長青長福自己樂意的，又不是長安逼著他們?nèi)サ??！?

“再說了，他們兩個幫譚錦輝賣東西那是有工錢的。”

有工錢??？

林桂花一聽這三個字，態(tài)度立馬就不一樣了。

她打消了追出去罵周長安的念頭，將門關(guān)上后，她就興沖沖地問自家老伴兒：“有多少工錢？”

見她這樣，周建國就沒好氣地說：“我還以為你是真的怕兩個小的在外頭吃苦受凍，原來你是怕他們兩個去打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