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周長安兩口子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聽到外頭窸窸窣窣的。

周長安今天從韶關回來又直接去望埠拉了幾百斤的腐竹，已經夠累了的，但他覺輕，外頭動靜一直不停，他壓根就睡不著。

于是他躡手躡腳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剛披上衣服下地，李盈也睜開了眼。

她拉住周長安，小小聲地說：“好像是賊……”

賊！？

周長安一聽這話，就皺了皺眉頭，“不會吧？”

這年頭但凡是小偷小摸的，輕則被拉去大隊批評教育，重則要勞動教養。

就算是家里窮得真揭不開鍋了，他們村里也很少出現這些小偷小摸的人。

可他剛說完這三個字，外頭就隱隱約約傳來了對話聲。

“你確定他真的將電風扇拿回來了？”

“確定啊！”

“可廚房沒有啊。”

“電風扇可值錢了，他肯定放自個兒屋里了！”

“我們這么做是不是不好啊？要是被發現了，那我們就完了……”

“你怕了？”

“我不是怕，我就是覺得大家都是兄弟，我們沒必要這么為難他。”

為難！？

屋內的周長安與李盈聽到這兩個字，瞬間就意識到屋外的人不是要偷東西，而是要對電風扇動手腳。

更讓周長安眉頭緊皺的，是外頭那兩個人的身份。

雖說外頭北風呼呼地吹，聲音窸窸窣窣的，聽不大真切。

可到底是從小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兄弟，他怎么可能聽不出外頭領頭的人就是周大強！

至于那個有些想打退堂鼓的，就是周大強的弟弟——周小華。

李盈也聽出門道來了。

她秀眉緊蹙，臉上全都是震驚與生氣。

她心里很清楚，上回周大強、吳秋月什么也沒撈著，灰溜溜的走了，他們心里肯定是有怨懟的。

可就算是有怨懟，她怎么也沒想到周大強會拉著他弟弟過來搞破壞！

就在她想要沖出去罵人的時候，周大強的聲音又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

“你怕什么？小時候我們家這么照顧他，他現在尋到了掙錢的門路，卻連帶我們一下都不肯。”

“再說了，夜黑風高的，我們手腳快一些，將風扇弄壞了就撤，誰都發現不了！”

“我在大隊碰到譚錦輝的時候，就跟他打聽清楚了，他讓周長安幫著賣風扇，賣一臺，譚錦輝就給他一塊五！”

“哼，若他賣個二三十臺，就能多賺好幾十塊！”

“加上前頭跑了三趟車，他都已經賺了一百多了。”

有了這一百多塊錢，周長安這個年肯定過得舒舒服服的。

可自己呢！？

上回在二叔二嬸那碰了壁后，他就一直出去找活兒干。

不是找不到，就是工資太低、活太重。

他事事不順，周長安憑什么這么舒服！？

他想去城南擺攤賣風扇！？

哼！

他直接就將那些電風扇全部弄壞，讓他周長安賣不出，還要給譚錦輝賠錢！

周小華知道自家大哥對二叔一家子都很不滿。

但他真心覺得這樣做不對。

他拉了拉周大強的衣袖，“哥，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長安哥也不容易，我們——”

周大強見他都開始幫周長安說話了，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抬手就要給周小華一個爆栗，但手剛剛抬起來，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奇怪的動靜。

那聲音，像是有人在哭。

因為隊里大部分的屋子都是圍著祠堂四周建的，這巷子雖說是離祠堂最遠的一條，但說到底這離祠堂也就只有十來米的距離。

加上去年12月底村里才剛沒了兩個老人。

事發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周小華剛十八歲，他一聽到那動靜，心里就瘆得慌，“哥，你、你聽到了么？”

周大強又不是聾子，他當然聽見了。

也正是因為聽到了，所以他這會子顧不上打周小華，而是磕磕巴巴、故作鎮定地說：“你怕什么？”

“國家早就說了，世上沒有鬼神！你不要搞封建迷信這一套！”

“嗚嗚嗚嗚……”

周大強話音剛落，那動靜就更明顯了。

這一下，周小華臉色都發白了，“哥，快走吧！大晚上的，我怕！”

周大強原本是不想走的，但那動靜越來越明顯，又越來越近，他自己心里也開始發毛了。

加上周小華又在這兒催，他一著急，也顧不上搞破壞，就拉著人溜了。

也不知道是太害怕了，還是天太黑，看不清路，總之從周長安家走出巷子口，前后就十幾米的路，周大強愣是摔了三回！

而他兄弟倆一撲一趴的逃離巷子后，周長安便從祠堂后門處走了出來。

沒錯，剛才那動靜就是周長安故意弄出來的。

他知道周大強要搗鬼，但他也不想大晚上的抓賊，更不想因為周大強弄得兩家真反目成仇，于是他就從自己屋后的窗子翻了出去，又繞了路，到了祠堂后門整了這么一出。

見他周大強摔成那個樣子，周長安冷笑一聲，這才回了自己屋。

李盈說：“他這是鐵了心見不得我們好，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得多留一個心眼兒了。”

周長安道：“肯定是他看到田老板的人在九隊卸電風扇了，又聽到了些風言風語，這才追著譚大哥問東問西。”

周長安心里也很清楚，譚錦輝是已經盡力在幫自己解決這個問題了的。

可就算他說自己是幫忙賣的，周大強心里也一肚子的不滿。

用阿盈的話來說，人家就是鐵了心不讓自己好過。

想到這里，他就一字一句地說：“這一次就先放過他，如果還有下一次，我就算是鬧到大隊去，也不會給他好果子吃的。”

周大強并不知道今晚的動靜是周長安弄出來的。

他只知道自己回到家點了煤油燈一看，膝蓋、小腿都被石巷里的鵝卵石磕破了皮！

嚴重的地方都流了不少血！

吳秋月見他傷成這個樣子，就急忙問：“你不會是被周長安逮住打了一頓吧！？”

“放屁，他能抓得住我！？”周大強疼得齜牙咧嘴的，但嘴上還在逞能。

“不是被打的，那你這是怎么回事！？”吳秋月指了指他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