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壹篇：奇門遁甲

雨水順著“明軒古董“的玻璃門蜿蜒而下，將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色塊。祁明坐在柜臺后面，百無聊賴地擦拭著一尊青銅佛像。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沒有顧客上門了，這家位于老城區(qū)偏僻角落的古董店，生意一直不溫不火。

“再這樣下去，下個月的房租都成問題了。“祁明嘆了口氣，抬頭望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

門鈴突然響起，伴隨著一陣潮濕的冷風，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推門而入。老人身上的灰色雨衣不斷滴著水，在木地板上積成了一小灘水洼。

“老板，收東西嗎？“老人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祁明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老人約莫七十多歲，臉上布滿皺紋，一雙渾濁的眼睛深陷在眼窩里。他的右手緊緊攥著一個用油紙包裹的物件。

“要看是什么東西。“祁明謹慎地回答。

老人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確認店里沒有其他人后，才緩緩揭開一層層泛黃的油紙。當最后一層油紙被揭開時，一本線裝古籍露了出來。書頁已經(jīng)泛黃卷邊，封面上用褪色的朱砂寫著《奇門遁甲秘術(shù)》五個大字。

祁明的心跳突然加快。他小心地接過書本，一股奇特的霉味混合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撲面而來。

“祖上傳下來的，“老人咳嗽了兩聲，“家里急著用錢，您看看能給多少？“

祁明輕輕翻開書頁，里面的文字是手寫的繁體字，夾雜著許多他看不懂的符號和圖案。其中一頁畫著一個復雜的八卦陣圖，旁邊標注著“招財進寶陣“幾個字。更令他驚訝的是，書頁邊緣有一些暗紅色的污漬。

“五百塊。“祁明試探性地報價。

老人盯著他看了幾秒，緩緩點頭：“成交。“

交易完成后，老人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地說：“書里的東西，不要輕易嘗試。“說完便消失在雨幕中。

那天晚上，祁明熬夜研讀那本古籍。根據(jù)書中所說，奇門遁甲是古代秘傳的術(shù)數(shù)，能調(diào)動天地之力，改變運勢格局。最簡單的就是那個“招財進寶陣“。

“反正試試也無妨。“祁明自言自語道。

第二天打烊后，祁明按照書中的指示開始準備布陣。他在店鋪后間清理出一塊空地，用朱砂在地板上仔細畫出了那個復雜的八卦圖案。八個方位各擺上一枚乾隆通寶銅錢，中央放了一只青花瓷碗。

“天地方圓，陰陽交泰...“祁明點燃三支檀香，按照書中的咒語輕聲念誦，“財源廣進，速速招來。“

念完三遍后，他將一碗清水緩緩倒入中央的碗中。水面起初平靜無波，突然，毫無預兆地，水面中央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持續(xù)了約三秒鐘后又恢復了平靜。

祁明屏住呼吸，不確定這是否意味著陣法成功了。他等了十分鐘，什么也沒發(fā)生，便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騙人的玩意兒。“

收拾完陣法，祁明上樓準備睡覺。那晚，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他站在一個巨大的八卦陣中央，四周站著八個模糊的人影，他們穿著古代服飾，面容隱在陰影中。其中一個人影向他伸出手，手中握著一錠閃閃發(fā)光的金子。當祁明想要接過時，金子突然化作鮮血從他指縫間流下。

“啊！“祁明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才凌晨三點。店里安靜得出奇，連往常偶爾會有的老鼠窸窣聲都沒有。他正想翻身繼續(xù)睡，突然聽到樓下店鋪里傳來“啪“的一聲輕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

他拿著手電筒下樓查看，發(fā)現(xiàn)是書架上的一個小花瓶掉在了地上。奇怪的是，花瓶完好無損，就像是被輕輕放在地上一樣。更詭異的是，花瓶原本放在書架中央，周圍沒有任何可能使它掉落的東西。

祁明彎腰撿起花瓶時，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脊背竄上來。他猛地轉(zhuǎn)身，手電筒的光束掃過空蕩蕩的店鋪——在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柜臺后面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但當光線照過去時，那里什么也沒有。

“見鬼了...“祁明喃喃道，心跳如鼓。他快步回到樓上，鎖好臥室門，一夜無眠。

第二天，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祁明剛開門不久，就有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上門。

“您好，我聽說您這里有些古錢幣？“男子彬彬有禮地問道。

祁明點點頭，從柜臺下取出一個木盒：“這些都是真品，有開元通寶、乾隆通寶...“

男子仔細查看后，眼睛一亮：“品相不錯。這些我全要了，您開個價。“

祁明報出了一個高于市場價三成的價格，本以為對方會砍價，沒想到男子爽快地答應(yīng)了：“沒問題，我研究古錢幣多年，這些值得這個價。“

交易完成后，祁明看著銀行賬戶里多出的數(shù)字，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下午又陸續(xù)來了幾位顧客，都是平時少見的生面孔。到打烊時，當天的營業(yè)額竟然超過了前一個月的總和。

“難道那個陣法真的有效？“祁明既興奮又不安。他再次翻閱那本古籍，這次注意到在“招財進寶陣“的說明末尾，有一行幾乎被磨損殆盡的小字：“...然借陰財者，必償陰債...“

祁明皺起眉頭，不確定這是什么意思。他決定再觀察幾天，如果財運持續(xù)好轉(zhuǎn)，就說明陣法確實有效。

接下來三天，生意一天比一天紅火。祁明甚至接待了幾位收藏家，賣出了幾件積壓已久的古董。他開始盤算著擴大店面，甚至幻想著開連鎖店。

但與此同時，店里開始出現(xiàn)更多無法解釋的現(xiàn)象——

有時明明沒有開空調(diào)，某個角落會突然變得冰冷刺骨；貨架上的物品會莫名其妙地移位，明明沒人碰過；夜深人靜時，他總能聽到樓下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但下去查看時卻空無一人。

最詭異的是第四天早晨，祁明下樓發(fā)現(xiàn)柜臺上的計算器屏幕上顯示著一串數(shù)字：840088。他清楚地記得前一天晚上關(guān)店時已經(jīng)清空了計算器。

“這是什么意思？“祁明嘗試撥打電話號碼，但提示是空號。他又嘗試當作金額計算，依然毫無頭緒。

那天晚上，祁明決定再次布置那個陣法，這次他想嘗試更復雜的“五鬼運財術(shù)“。就在他準備材料時，門鈴突然響了。

這么晚了會是誰？祁明警惕地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到外面站著一位年輕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穿著得體的西裝套裙，面容姣好但有些蒼白。

“您好，請問有什么事嗎？已經(jīng)打烊了。“祁明隔著門說。

“祁先生，我是民俗研究所的林玥，“女子出示了一張證件，“我們聽說您最近得到了一本關(guān)于奇門遁甲的珍貴古籍，想請您協(xié)助研究。“

祁明心中警鈴大作——他從沒對外人提起過那本書。

“抱歉，我想你弄錯了，我這里沒有你說的什么古籍。“他試圖掩飾自己的緊張。

門外的林玥突然笑了，那笑容讓祁明感到一陣不適。“祁先生，你已經(jīng)開始嘗試書里的陣法了，對嗎？“她的聲音低了下來，“我能聞到檀香和朱砂的味道...還有別的什么東西。“

祁明的手心開始冒汗。“你到底想干什么？“

“奇門遁甲不是游戲，“林玥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尤其是那本書...它很危險。你已經(jīng)在無意中打開了一扇門，而有些東西...進來了。“

就在這時，店鋪深處的某個貨架突然轟然倒塌，發(fā)出巨響。祁明轉(zhuǎn)頭看去的瞬間，林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輕得幾乎聽不見：

“它們不喜歡被注意到...明天中午，我在街角的咖啡店等你。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

當祁明再回頭時，門外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有地上留著一張名片，上面印著“林玥，民俗學研究員“和一個電話號碼。

那晚，祁明將古籍鎖進了保險箱，但凌晨時分，他被一陣刺耳的刮擦聲驚醒——聲音來自樓下，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用指甲抓撓保險箱的門。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下樓查看，發(fā)現(xiàn)保險箱完好無損，但當他打開它時，古籍的位置明顯被動過，而且書中多了一頁他從未見過的內(nèi)容——那是一幅恐怖的圖畫：一個人被八只蒼白的手從八卦陣中拖入地下，圖畫旁邊寫著“請神容易送神難“七個血紅色的大字。

祁明終于明白，他招來的絕不是財運。

第二天中午，祁明在咖啡店見到了林玥。她面前攤開的筆記本上畫滿了與古籍相似的符號。

“那本書至少有二百年歷史，“林玥開門見山，“據(jù)我們研究所的記載，它最早出現(xiàn)在乾隆年間，歷代主人全都離奇死亡。“她盯著祁明的眼睛，“書頁邊緣的紅色不是顏料，是血跡。“

祁明的手開始發(fā)抖：“我只是試了招財陣...“

“奇門遁甲本是一門深奧的術(shù)數(shù)，“林玥解釋，“正統(tǒng)傳承需要師承和修行。但這本是邪書，記載的都是以陰物為媒的邪術(shù)。你布的'招財陣'實際是'五鬼運財'，招來的不是財神，而是五個怨靈。“

祁明想起這幾天的詭異現(xiàn)象，胃部一陣絞痛。

“為什么找上我？“他問。

林玥從包里取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推過來。照片上是一家古董店，柜臺后站著個穿長袍的男子，面容模糊，但柜臺樣式與祁明的店驚人相似。

“這是我曾祖父，“林玥說，“他是那本書上一任主人。1943年一個雨夜，他被發(fā)現(xiàn)死在店里，全身無傷，但所有血液都消失了。“她的聲音顫抖，“書也失蹤了...直到現(xiàn)在。“

祁明感到一陣眩暈：“我該怎么辦？“

“今晚子時，我們必須終止陣法。“林玥從包里取出幾張黃符，“但有個問題——五鬼已經(jīng)認你為主，送走它們需要...替代品。“

“什么意思？“

“活祭。“林玥的話讓祁明血液凝固，“不用驚慌，我?guī)Я颂嫔矸梢则_過它們。但必須嚴格按照我說的做。“

回到店里，祁明發(fā)現(xiàn)古籍又出現(xiàn)在柜臺上，翻到了“五鬼運財術(shù)“那頁。書頁邊緣的血跡似乎比昨天更鮮紅了。

夜幕降臨，林玥帶來一包法器：銅鈴、桃木劍、朱砂繩。她在店內(nèi)重新布置了八卦陣，比祁明的復雜許多。

“記住，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能離開陣眼。“林玥將一張黃符貼在祁明胸口，“子時一到，我會搖鈴三次，你立刻念這段咒語。“

她指著一行古怪文字，祁明勉強記下。

十一點五十分，店里的溫度開始不正常地下降。祁明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結(jié)。林玥手持桃木劍站在陣外，神情凝重。

當時鐘指向十二點，第一聲鈴響刺破寂靜。第二聲鈴響時，店內(nèi)的燈泡突然全部爆裂，黑暗中只剩下陣法中央的蠟燭搖曳。

第三聲鈴響，祁明剛要念咒，卻聽到身后傳來“咯咯“的笑聲。他轉(zhuǎn)頭看去——五個模糊的黑影從店鋪各個角落浮現(xiàn)，向他們爬來。

“別管它們！快念咒！“林玥大喊。

祁明結(jié)結(jié)巴巴地念出咒語，五個黑影發(fā)出刺耳尖叫。林玥揮舞桃木劍，劍鋒劃過空氣發(fā)出奇異嗡鳴。

突然，祁明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腳踝。低頭看去，一只蒼白的手從地板伸出，緊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正是古籍上畫的那八只手！

“林玥！“他驚恐大叫。

林玥轉(zhuǎn)身，臉色瞬間慘白：“不...這不是五鬼...“她的聲音充滿恐懼，“這是'八門鎖魂'...那本書在騙我們！“

八只蒼白的手將祁明牢牢固定，地板變得像水面一樣波動，他的身體開始下沉。

林玥沖上前抓住他的手，卻被一股無形力量拖拽。她的眼睛突然瞪大：“我明白了...那本書需要新的守護者...它選擇了我...“

祁明感到林玥的手突然變得冰冷刺骨。她的表情從驚恐變成了詭異的平靜，嘴角扭曲成一個非人的笑容。

“祁明，“她的聲音變成了多重回聲，“你將成為新的五鬼之一...“

地板完全變成了黑色水面，祁明被拖入無盡的黑暗。最后一刻，他看到林玥站在柜臺后，穿著古老的長袍，面容逐漸模糊...

三個月后，一位年輕女子走進“明軒古董“，雨水從她的雨衣滴落。

“老板，收東西嗎？“她取出一本線裝古籍，封面上用褪色朱砂寫著《奇門遁甲秘術(shù)》。

柜臺后的林玥抬起頭，嘴角浮現(xiàn)詭異的微笑：“當然，我們這里專門收這種...特別的古董。“

女子離開后，林玥——或者說占據(jù)林玥身體的那個存在——輕輕撫摸著古籍封面。書頁自動翻動，停在某一頁，上面的圖畫顯示八個人影圍繞著一個八卦陣，其中兩個新的人影輪廓正在逐漸清晰...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