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是凝固的月光。

林墨的斷劍刺入冰面時，看見冰層下封著三百六十五具青銅棺。每具棺槨上都纏繞著紅線，紅線末端系在他與紅衣女子的手腕，蜿蜒如血脈。紅衣女子指尖拂過冰面，那些沉睡千年的棺蓋突然透明，露出里面與二人容貌相同的尸身。

“這是往生陣。“她腕間紅線泛起幽光，“每殺死一個自己，就能奪取一份輪回之力。“

潭心漩渦突然升起青銅臺，臺上立著面蝕刻星圖的銅鏡。林墨的倒影在鏡中長出龍尾，紅衣女子卻映出鳳翼。當兩人指尖同時觸及鏡面時，寒潭深處傳來鎖鏈斷裂的巨響。

“他們來了。“紅衣女子突然將斷劍刺入心口，鮮血順著劍槽流入冰縫，“快走！去鏡中世界！“

林墨抓住她后撤的瞬間，青銅鏡迸發刺目強光。再睜眼時已置身琉璃宮殿，廊柱間飄蕩著熟悉的守心香。二十年前的師父正在丹爐前搗藥，爐中淬煉的赫然是嬰兒頭骨。

“墨兒，你終于走到這里了。“師父轉身時面容驟變，皺紋里游動著蠱蟲，“這三千六百次輪回，可有參透生死之妙？“

林墨的斷劍突然重若千鈞。他看見自己每根骨骼都刻著符咒，關節處嵌著青銅榫卯——這副身軀竟是機關傀儡。紅衣女子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處的空洞里蜷縮著只生有龍角的蠱蟲。

“好孩子，你猜這蠱蟲是誰的魂魄所化？“師父指尖燃起青焰，“正是你胎死腹中的妹妹啊！“

記憶如毒蜂傾巢。林墨終于想起真正的五歲生辰：師父不是帶他觀星，而是將哭喊的妹妹煉成蠱蟲。十二歲那場重病，是因妹妹的殘魂在反噬宿主。所謂長生秘術，不過是讓這對龍鳳胎在輪回中互相吞噬。

紅衣女子突然發出尖嘯，琉璃殿應聲崩塌。無數鏡片懸浮空中，每片都映著不同輪回的慘劇。林墨在其中一片里看見驚人畫面：初代谷主竟是女子之身，正在青銅棺前剖開孕婦的肚子。

“住手！“斷劍劈碎幻象，劍氣卻穿透師父身軀。丹爐炸開的火星中，林墨看見師父背后連著無數紅線，線的另一端沒入虛空——那里懸著具水晶棺，棺中女子耳后的朱砂痣排列成北斗七星。

紅衣女子突然化作流光融入斷劍，劍身鳳紋與龍鱗交纏。林墨迎著紅線沖去，每斬斷一根，就感覺有記憶在復蘇。原來師父不過是提線木偶，真正的黑手始終藏在寒潭最深處。

斬斷最后一根紅線時，水晶棺中的女子睜開了眼。她的面容與青銅棺中的婦人重疊，指尖輕抬便凝出冰刃：“我兒，你連母親都不認得了么？“

冰刃刺入胸膛的剎那，林墨看清了女子頸間的玉佩——“燕雙“二字竟是倒刻的。寒潭突然沸騰，所有青銅棺槨同時開啟，三百六十五個“林墨“爬出棺槨，額間龍角組成困龍陣。

“你每輪回一次，龍氣便純粹一分。“女子聲音帶著憐惜，“現在這副軀體，終于配得上為娘重生了。“

紅衣女子的啜泣在識海響起。林墨突然折斷龍角，將斷茬刺入心口。融合龍鳳之力的鮮血噴濺在冰刃上，竟讓女子發出慘叫。那些爬出棺槨的“林墨“同時自燃，火焰中飛出萬千鳳翎，將困龍陣撕成碎片。

“娘親可知，為何每個輪回我都會保留記憶？“林墨握住燃燒的斷劍，“因為妹妹的魂魄，始終在替我承受焚心之苦。“

寒潭底部的青銅碑突然浮出水面，碑文在火光中顯形：真正的往生陣需要至親相殘。而女子耳后的七星痣，正與青銅碑上的凹槽完美契合。

當燃燒的斷劍刺入女子眉心時，整座寒潭開始坍縮。林墨在墜入虛空前最后回頭，看見紅衣女子從火光中走出，手中捧著對龍角鳳翎鑄成的同心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