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珠泫慢慢放下帽子，抬起頭時眼里已經沒有最初的防備，只有一種近乎探尋的認真。

“所以，你變身的事，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李染捏了捏指關節，像是在斟酌語言，“具體時間我自己忘記了，就……突然變了。像是身體不屬于自己了，只剩下意識被封在另一個殼子里。”

“狗的殼子。”

“對。”

“能控制嗎？”

“目前不能隨意控制，只知道跟情緒、心跳有關。后來我逐漸摸出了一點規律——但還很不穩定。”

他頓了頓，語氣低下來，“有時候我甚至不確定，下一次會不會直接永遠變不回來了。”

裴珠泫點了點頭，像是記錄下了這個細節。她重新把便簽本翻開，下一頁又畫了一只狗，不過這一次，它躺著，耳朵貼在地上，眼睛半睜，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做夢。

“它是你沒變回人形的時候，一直停在我家樓下的樣子。”

她說，“夢里我也能聽見它喘氣，能聞到草地的味道，甚至還能感覺到濕濕的鼻尖蹭到我腳邊。”

“你確定……那是夢？”

“也許不是。”她搖頭，語氣忽然有些低落，“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連接’。但我有時候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我……被什么替代了。而留在這兒的我，是一份殘影。”

李染聽著這句話，忽然脊背一涼。

這正是他曾偷偷想過的猜想——他是不是早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了？

不過操蛋的是，他明明剛穿越到這個新世界沒多久，就又穿越了？

那這可就是他穿越的第三個世界了。

他可沒發現這兩個世界有什么大區別。

難道唯一的區別就是林允兒養沒養狗？

那也太扯淡了。

他也確實沒分辨出有什么區別。如果沒撿到那根狗繩的話，他連林允兒養狗了都不知道。

假設他最開始的世界是1A，他第一次穿越是2B，那他現在是3C？還是說他現在是2B？

emmm，感覺怪怪的。

2B和3C感覺也沒什么區別。

那裴珠泫是來自2B還是3C？

“你有沒有想過，”他低聲問，“我們會不會，都不是這個世界原本的‘版本’？”

裴珠泫聞言看著他，那一瞬間，她眼神里浮現出一絲無法掩飾的共鳴和驚懼。

“你是說，我們是……被調包的？”

李染輕輕點頭。

兩人都沉默下來，周圍的咖啡香和店內的低語聲仿佛都被抽離了。

裴珠泫沒有立刻說話，她的手指在便簽本上無意識地繞著線條描了一圈，最終停在那只狗的眼睛上。

那雙半睜的眼像是鎖住了她的記憶，也像某種幽微的情緒在她腦海中蘇醒。

“那如果真是這樣……”她聲音有些發澀，“原本的我們，現在在哪？”

李染沒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不是“李染”。

也許某個真正的“李染”，仍在另一個世界的某個角落醒不過來，或許正在別人的身體里重復他原本的生活——而他，不過是個穿過裂縫、誤入他人劇本的幽靈。

“所以你想找出真相？”裴珠泫終于抬頭問。

“我想回去。”他頓了頓，“但我不確定，‘回去’這件事有沒有意義。甚至不知道要回哪兒。”

裴珠泫輕輕笑了下，“聽上去像在寫劇本。”

“可惜沒有大綱。”

“更像是一個撲街作者胡思亂想下的產物。”

她的笑意淡了一些，卻沒散去，像是在努力接受這荒誕又真實的命運。

“我們得找出共同點。”她忽然說道，“你變身成狗，我能夢見你。也許這不是偶然。”

“你懷疑夢是某種……入口？”

“也許是。”她手指翻回到前面那頁，那個蹲坐的金毛再次映入眼簾，“我一直覺得那個夢太具體了，具體到不像是我做的。像是我在‘接收’。”

“你接收到的，是我變身后的狀態？”李染試探著問。

她點頭，“我夢見的你，不會說話，但能聽懂話，甚至會回應。你被雨淋濕了，會沖門吠兩聲；我靠近你時，你會輕輕搖尾巴。”

李染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你曾經對那只狗……說過什么嗎？”

裴珠泫眼神一頓，隨即輕聲回答，“我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么一直在這里……但我覺得你很孤單。”

她抬頭，“你聽到了嗎？”

李染搖了搖頭。

自己平時也不咋做夢。

除了前幾天那個莫名其妙的夢。不過好像也和裴珠泫沒什么關系。因為自己當時也沒夢到她。

裴珠泫抿著嘴唇沉默了幾秒，像是在對自己的話產生懷疑，又像是在等待什么確認。

“所以你沒夢見我……也是正常的吧。”她輕聲說，“畢竟連接可能是單向的。也可能……你根本不是在做夢。”

李染看著她的眼神，忽然心頭一動：“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存在……就像是被‘送’到你那兒去的？”

“你有時候就像個信號。”裴珠泫輕聲說，“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種頻率。”

“我夢見你的時候，腦海里會浮現很多零碎的詞，像是什么殘存的對話、被掐斷的畫面。”

她頓了頓，“有一次我夢見你在一個巷子里，腳下一瘸一拐，嘴里還含著一個東西——好像是手機。”

李染臉色微變。

那不是夢。那是真的。

他變成了狗，也因此獲得了金宇賢和樸昌范的對話錄音。

“你夢見的那一晚，是什么時候？”

裴珠泫翻動著手機上的日歷，思索了一會兒，然后確定道：“就是這天。”

李染看了眼，心里猛地一緊——那正是他從后巷逃脫、將錄音備份上傳云端的那天。

這絕不是巧合。

“那說明你確實‘接收’了我的狀態。”他低聲道，“你不是在做夢，你是在同步。”

裴珠泫也察覺到這份同步的可能，眼中浮現出一種微妙的惶然。

“那我如果不是在做夢，那我是什么？你說的‘頻率’……我會不會，其實也不是這個世界的？”

兩人對視，心中幾乎同時浮現出一個念頭：

也許這所謂的穿越，不只是個體的移動，而是一種記憶與意識的置換。

“也許我們不是‘穿越者’，而是某種系統下的……轉接者。”李染喃喃自語。

“像是電流被切換到了另一條線路。”裴珠泫附和。

“那我們原來的線路呢？”他低聲問，“它斷了，還是被別人接上了？”

“也許連接不是從你開始呢？”

李染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