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關上后，病房安靜得只剩下心跳聲和墻上時鐘的滴答聲。

李染靠在床頭，目光落在被單上那只還打著點滴的手，針頭扎得有點偏，皮膚泛起一圈青。

他忍不住自嘲一笑：這破身體，還是狗的時候反應都比現在快。

他嘆了口氣，閉了閉眼。

腦海里卻浮現出剛才允兒走出門前的背影——那句“你也可以告訴我一聲”，聽起來輕輕的，卻像石子落水，泛起久久未平的漣漪。

他知道，她不是隨便說說的?？伤蟾乓膊恢溃行┦隆热缱约汉鋈粫兂晒贰娌皇钦f了就能讓人相信的。

病房重新歸于安靜，李染靠在床頭，望著天花板，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從早上醒來到現在，他已經和兩個曾在“狗”的狀態下見過面的人類形態打了照面——而對方居然都還沒有起疑。

是運氣，還是……

他不敢想太遠。

手機響了一下，是允兒發來的短信：“補湯在外面桌上，記得趁熱喝，不然你又會說沒胃口?！?

末尾還加了個無奈的表情。

他盯著那條短信看了幾秒，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習慣了她的關心。

不對，這節奏不妙。

他搖了搖頭，起身下床，拖著輸液架走到門邊，想把湯端進來。

門卻在這時，被人從外輕輕推開一條縫。

他一怔，剛想開口，就看到門外那張有些熟悉的臉。

金泰妍。

“嚇到你了？”她語氣比先前平緩許多，也少了些緊繃感。

“沒。”李染點點頭，“你還沒走？”

“正準備走。”

她揚了揚手里的一小包塑料袋，“護士說你之前昏倒時手上的表摔壞了，我順手幫你拿到樓下維修點修了下。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

她走進來，把表放在床頭柜上，頓了頓，補充道：“新表帶顏色不一樣，但款式還行。不喜歡也沒關系的，舊的也是留著的?！?

李染盯著那塊表看了一眼，竟然是他在變狗前戴著的那塊——他還以為早被撞飛丟掉了。

“謝謝。”他聲音不高。

金泰妍站在原地，沒有立刻轉身離開，而是像在斟酌著什么，最終道：“實在是對不起。”

“你還在工作拍戲，結果因為我的緣故影響到你了?！?

李染聽到這句話時，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他本以為金泰妍是那種“責任止于道歉”的類型，說完“對不起”就會禮貌抽身，給彼此留夠體面。

可她這一句卻說得出乎意料——不是為了撞傷他道歉，而是為“影響到他的拍攝”而歉疚。

他突然意識到，她可能是真的查過，甚至注意到了他在拍攝期的安排。

“那不是你的錯?！彼p聲道，嘴角牽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就算你不撞我，我可能也會出點別的什么意外。最近運氣挺差的?！?

“嗯……”金泰妍像是在猶豫，又像是在醞釀什么措辭，最后還是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說：

“我知道你不太愿意說，但我想說，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事……允兒擔心你，她只是嘴上不說。我也一樣?！?

她語氣仍舊克制，神情卻比剛才多了一分真實。

李染怔住了。

那一刻，他突然有點明白允兒那句“你也可以告訴我一聲”背后的意味了。

不是窺探，不是試探，而是被動等待之后的一點點示弱——那種不愿你繼續獨自承受的擔心和在意。

他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緊。

“我……”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說了一句，“你表還挺會修的?！?

金泰妍笑了一聲，沒拆穿他話題的生硬轉向。

她點點頭，眼神落在他輸液的手腕上，輕聲道：“早點好起來。下次拍戲，我想看你站在鏡頭前，不是躺在醫院?！?

李染輕輕“嗯”了一聲，沒說出口的，是另一句話：

如果我還能站在鏡頭前的話。

金泰妍沒有再多說，轉身離開，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

房門再次關上。

他低頭，看著那只戴著新表帶的舊表，許久沒動。表面倒映出他有些蒼白的臉——還有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茫然。

他一手抱住輸液架，一手捂住額頭，閉上眼，緩緩靠回床頭。

凌晨三點，病房的夜燈還亮著，淡黃的光暈將李染的輪廓柔和了幾分。他并未睡著。

他側過頭，看了眼床頭柜上的那塊表。

他伸手拿起表，指尖劃過換了色的表帶，微涼的金屬觸感讓他一瞬清醒。

清晨六點多，天邊才剛露出一點亮色，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

允兒進來時，腳步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夢境。她身上還穿著昨天的風衣，發梢有些凌亂，似乎一夜沒睡好。

她手里端著早餐，是一份熱騰騰的粥，還有幾個小菜。她低聲開口，“昨晚有好好喝湯嗎？”

語氣聽似隨意，像什么都沒發生。但李染聽得出來，她聲音比平時輕了些，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待。

“喝了。”李染點了點頭。

“那就好?！彼⑿Γ拔疫€擔心你又嫌棄我煲的藥材味太重?！?

她話里有調侃，也有刻意的輕松。李染沒有拆穿，只是接過餐盒，動作慢了半拍，“其實挺好喝的?！?

允兒愣了一下，眼底的驚訝沒藏住，隨即眼角輕輕揚起，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終于收到了某種回應。

“你說得真敷衍?！彼÷曕止尽?

“可你笑了?！崩钊净氐貌痪o不慢。

他沒有告訴她，他半夜醒來時確實喝了那碗湯，還幾乎一滴不剩。

他想起了她昨晚離開時的背影，那句“你也可以告訴我一聲”，在他腦子里回蕩了許久。

允兒沒再接話，只是轉身去窗邊拉開窗簾。

晨光透進來，灑在她的肩上，也灑在他那只還打著點滴的手背上。陽光溫熱，像隔著玻璃的安慰。

李染坐在床上，盯著那束陽光發了幾秒呆，忽然開口，“允兒。”

她回頭。

“謝謝你?！彼f，聲音不高，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允兒看著他，沒有立刻回應。那一瞬，她眼里的情緒似乎晃動了一下，像是有太多話想說，又最終凝結成一個簡單的動作。

她點了點頭。

“你以后，不用一個人扛著?！彼p聲道。

話語落下后，兩人都沒說話，病房里只剩下陽光流動的聲音。

李染慢慢將目光移向窗外。

城市的輪廓在晨曦中逐漸清晰，他忽然意識到——從昏迷到醒來，他始終沒有真正“獨處”。

有人為他煲湯，有人為他修表，有人默默擔心，卻不逼他說一個字。

那是一種他很久沒感受過的“被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