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禍端
- 二郎神前傳之緣起
- 臥龍鳳雛中的臥雛
- 1766字
- 2025-04-19 14:09:33
當晨陽升至天心,熾白便刺破云層,輕灑灌江口岸。
云華提著粗布裙裾,赤腳踩在灘涂上。
踏慣了天階上的寒玉,她還是頭一回感受到這股溫熱。
她時而踮腳,時而踩出泥花,足尖每次陷入淤泥,都會擠出咕嘰作響的灰漿,順著她白玉般的趾間溢出。
濺起的泥沙間,陽光織就金色羅網,恍若仙子打翻星斗籮筐,將銀河碎屑撒向人間。
“慢點...”
跟在身后的朱大嬸忽然恍了神,用粗糙的手掌揉搓起雙眼。
江霧漫上眼眶,少女赤足踩出的金浪,與她女兒的模樣重疊。
可待眼底霧氣散盡時,那件她親手縫制的粗布麻衣,卻成了女兒來過的唯一念想。
“慢點...別摔著咯...”
柔聲攜著江風掠過,裹挾岸邊腥濁氣息。
云華驀然駐足,雙眼微瞇,慌忙地拽起袖子掩住口鼻。
當她逆風望向岸堤時,卻見漁人們依是談笑風生。
有人用干枯手掌接過腌魚干,有人用豁口的粗碗盛起黃湯,
有人愁眉不展地嚼著干糧,有人眼疊笑紋地拍打船艙。
碎聲笑語中混入咸濕的江風,誰家媳婦剛誕下一個帶把的,誰家船板昨夜漏了個窟窿,無一人被這腥臭濁氣所影響。
“大娘,這味兒直沖腦仁,大伙兒都察覺不出嗎?”
云華不解地皺眉,拉扯起朱大嬸的衣角。
婦人呆愣著,仍幻想著閨女穿上這身,是否也這般漂亮。
“朱大娘?”,
柔聲輕叩,她的瞳孔才重新聚起焦來。
“只是聞多了罷。”
朱大嬸溫柔地撫向少女臉頰,擦拭其濺上的泥沙。
她隨著云華的目光,一同望向江岸:
“靠水維生的漁人,都是抱怨生活苦,聞著眼前腥,可不得找些其中樂嘛......”
云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以為是只要聞多了,腥臭就能聞不著了。
朱大嬸微笑著,也不再解釋。
而是用她粗糲的手,指向了岸堤旁蹲著的兩人:
“瞧,你想見的楊家郎兒,不就在那。”
少女雙眸倏然驟亮,立馬松開掩面的手。
她雀躍地奔向灘涂,濺著泥漿的裙裾,就如麻雀振翼一般:
“諸位!可好呀——!”
正在修補漁網的吳伯瞇眼望去,將蘆桿在船板上敲得梆梆響:
“都好——!”
江邊頓時爆出一片歡騰,七八個曬成醬色的漁漢揮動竹笠,應聲道:
“小仙子踏凡咯——!”
在場眾人中,唯有楊郎如木雕般盯著一處水洼,對云華的到來渾然不知。
蹲在一旁的楊蛟還拍了拍他的肩頭,仍是喚不回那入神的爹。
云華輕腳走近,將手指抵在唇間,作出噤聲狀。
她也學著楊郎的模樣,蹲坐在石礅上。
眾人嬉笑著調侃道:
“誒!楊家郎——!這水就那么好看咧?”
連吳伯都忍不住笑道:
“怕是再挨頓昨夜的打,才能回過神咯。”
岸堤頃刻間陷于哄笑,連江面都跟著打起了顫兒。
云華歪著腦袋,柔聲問道:
“這白鯉魚,竟這般吞水呀?”
“這是一只濾食白鰱...”
楊郎自己話音剛落,忽覺耳畔一陣酥麻。
少女說話時呵出的暖氣,與昨夜夢繞耳旁的溫度重合。
水面倒影晃動,云華杏眸中漾著的光亮,如同月墜清潭一般。
楊郎腦海中再次浮現破廟時的場景,心間火苗瞬間在血脈里亂竄。
兩滴鮮紅,頃刻間在白鰱背鰭旁暈開。
“爹,你又流鼻血啦!”!”
蛟兒瞪著雙大眼,驚呼道。
“是、是嗎...”
楊郎臉頰泛起蝦子般的潮紅,急忙捏著鼻子,將頭撇去一旁。
少女杏眸笑成彎月,手尖懸在他淤青的眼角,問道:
“還疼么?”
不料楊郎竟像觸電般猛倒,還撞翻了一旁盛著酒水的土陶罐。
這驚慌逃開的動作,揭開了云華心頭的舊疤。
濁酒緩緩滲入泥沙、石縫,她懸在半空的手指微微發顫。
恍如百年來遭受的傷口,又被撒上一把鹽巴。
“我來道謝罷了...”
云華端正行了個禮,江水漫過腳腕的涼意,也凍住了她眼底將亮未亮的光。
“臭小子!”
一旁的吳伯都看在眼里。
他仰脖飲盡碗中濁酒,把船板跺得吱呀作響:
“人家姑娘不嫌你腌腥,你倒端起架子!”
老漢心急地邁出漁船,拖著瘸腿打滑在濕漉漉的船舷。
楊蛟兒見狀,急忙上前攙扶:
“吳爺爺...”
楊郎則是望著自己粗糙的手掌,喃喃輕聲道:
“就是怕這身腥臭,染了姑娘......”
“那你昨夜...為何不怕?”
云華杏眸里泛滿淚花,未等楊郎再做解釋,轉身便往李家村跑去。
“好啊你,渾小子!”
吳伯咬牙切齒地抄起船槳。
看戲的漁漢們也看不下去了,跟著起哄道:
“吳伯,揍他!”
“就說他昨夜沒干好事!”
此刻的眾人哪能注意到,灌江里突然出現了一圈墨色漣漪!
隨著那墨色越聚越小,竟從水下浮出一顆女人頭顱!
只見她赤裸著上身,以一頭及腰濕發遮裹豐滿,慘白肌膚下藏著鐵青色血管。
當女人腰腹完全浮出水面,布滿青苔的鱉身豁然呈現!
“啊—————————!”
一聲尖嘯炸響。
涌起的濁浪就如一雙巨掌,頃刻間將岸邊漁船掀翻。
“爹——,”
離江最近的楊蛟驚呼尚在喉間,便被抓住小腿扯入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