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巡水司，秦川這才發現雨停了。

空氣還很濕潤，天空已有放晴跡象。

青石磚上，雨水沒法滲透地底，殘留表面，將過往行人衣角濕潤。

秦川踩在上面，向雷峰塔前進。

走之前，他將朝廷的詔書給仔細看了一遍，又與幾名資歷較老的巡水衛了解一番。

這才知曉，自己要處理的事務遠不止斬殺水妖如此簡單。

在云夢城，有西門宇這個城主兼任巡水使打理一切。

作為巡水衛的秦川，只需要服從上級下達的命令即可。

可現在，他自己成了領導，要給手下人分配工作，才知曉這官并不閑散。

也就云夢城比較特殊，附近的云夢澤滋生許多水妖，才讓他誤認為巡水衛只需要斬殺水妖即可。

實則不然。

修繕水利工程、定期巡視水位......這些都是巡水使要關注的。

一想到這些，秦川就感覺頭大。

但也絕非沒有應對手段。

張貼告示，尋找這方面的人才，將其納入巡水司。就像西門宇把大部分事情交給黃漢處理，自己當個甩手掌柜一般。

秦川默默記下，打算返回巡水司之后，先從手下人挑選一番，若沒有再張貼告示。

思索間，余光場景不斷變化。

不曉得走了多少路，青年停下腳步，抬頭向前方看去。

那是一座塔，此行目的地，雷峰塔。

八角飛檐垂落的銅鈴被風掀起，詭異的沒有聲響，像是空氣被某種力量凝固了。

通體赤紅如血，表面浮凸的經文在陰云下泛著鎏金光澤。

青年伸手觸碰塔壁瞬間，指尖傳來灼燒痛覺。

“嘶！”

秦川猛地將手縮回，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畫面，身體有股異樣感覺。

視線內，他仿佛看見經文似活物般游動起來。

而青煙從指腹裊裊升起，帶著檀香與鐵銹混雜的腥甜，這些又在告訴他此刻身處現實而非幻覺。

“阿彌陀佛。”

倏然間，一道聲響傳來。

身后傳來木魚叩擊青石的脆響，秦川轉過身，看向那人。

灰袍僧人垂首合十，額間朱砂痣紅得刺目：“施主，塔身經文附有禁制，還是不要隨意觸摸的好。”

秦川也學著對方動作，雙手合十鞠躬一次，旋即問道：“法海高僧可在此？”

他沒忘此行目的，向其詢問。

灰袍僧人點頭，道：“施主可是巡水司的秦大人？”

青年微微點頭，旋即便聽見一聲：“跟我來吧。”

目光再次落在灰袍僧人身上，秦川這才發覺對方早已前進好幾步。

只是動作輕微，連一絲聲響都不曾發出，故而沒被發覺。

他跟著僧人穿過三重刻滿降魔杵紋樣的青銅門，塔內燭火搖曳，耳旁更有吟誦經文聲音回蕩。

禪房四壁懸掛《八部天龍鎮魔圖》，畫中夜叉獠牙滴落的朱砂沿著畫軸蜿蜒，在青磚地面聚成暗紅色水洼。

看的入迷之時，秦川忽覺蒲團顫動。

定睛看去，它竟是無數經文編織而成，一個個文字宛若蚯蚓扭動。

“秦大人久候了。”

倏然，又是一道聲響傳來。

袈裟摩擦聲帶著金鐵交鳴的銳響，僧人手持九環錫杖踏入，墻上燭火倏地拉長成青面惡鬼樣貌。

秦川凝視著跨入禪房的僧人。

這老僧身披錦斕袈裟，九枚金環隨著錫杖震顫發出梵音，古銅色皮膚下似有鎏金涌動，白眉垂落處竟結著細小的舍利子。

這般氣象，與他前世所見到的僧人都不相同。

“貧僧法海。”

錫杖頓地，墻上游動的夜叉畫像突然靜止，滴落的朱砂懸在半空。

僧袍無風自動，露出腰間懸著的紫金缽。

秦川注意到缽盂表面有蛟龍浮雕，此刻正在緩緩游動，龍目處兩點猩紅忽明忽暗。

“在下秦川，余杭巡水使！”

青年也在同一時間行禮，自報名號，旋即又問：“不知前輩有何要事找我，竟如此急促？”

他將心中疑惑問出，想弄清楚這僧人找自己做什么。

“大人請看。”

法海廣袖輕拂，案上茶湯突然沸騰，氤氳水汽在空中凝結成余杭地貌。

這是，術法！

和乾坤御水訣一樣的術法，鮮有人能將其修煉出。

先前西門宇說過，佛教武者躋身四境后能修煉出一門特定的佛教術法。

想來這便是其中之一吧。

看著眼前畫面，秦川這樣想。

很快，青年的目光就被其中場景所吸引。

稻穗在幻象中迅速發黑腐爛，暴漲的苕溪沖破堤壩，裹挾著屋梁的洪水將哭喊的災民卷向錢塘江。

還沒看多久，秦川就眉頭緊鎖。

畫面中的百姓多是因為這場暴雨流離失所，甚至付出性命。

并且，和云夢城經歷的暴雨不停。

這一場雨，足足持續了百天之久，甚至更長。

“走江化龍，水族擺脫妖獸身份的唯一手段。”

法海指尖點在江潮翻涌處，浪濤間隱約顯出鱗甲反光。

“需得三劫九難，第一難便是要借洪水沖開龍門。”

話音剛落。

墻上《八部天龍鎮魔圖》泛起血光，夜叉手中鋼叉竟刺破絹帛半寸。

法海誦了聲佛號，懸空的朱砂珠紛紛落回畫軸。

錫杖金環突然全部靜止。

“寺內曾記載，百年之前曾有青白二蛇出現余杭一帶。那時它們尚且未化人形，還到不了走江條件。可如今百年已過，想來是那兩條孽畜要以余杭百姓輔助自身走江。”

僧人沉聲道。

“最開始，貧僧打算取出這塔內法器，將那兩條畜生收了。但不久前得到消息，余杭新上任的巡水使也就是大人您，已經煉化一件水相法寶。不僅能控水，還能斬殺水妖，威力驚人。”

秦川聽完，一臉好奇詢問：“所以你打算，借我手中寶物將這雨水停下？”

僧人聞言，搖搖頭：

“不，貧僧打算借大人您身上法寶，將那兩條水蛇徹底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