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的帆布鞋剛觸到青銅階梯，鞋底突然浮現出《考工記》的鎏金紋路。他數到第三十七級臺階時，姜無妄手中的羅盤突然開始吟唱《詩經·小雅》，音調比樓下吳奶奶的走音版《貴妃醉酒》還要詭異。

“這是《考工令》的防盜機制。“姜無妄指尖劃過羅盤邊緣，那些轉動的卦象立刻安靜如雞，“墨家初代鉅子設定的聲紋鎖，據說破解者要能背誦整部《周禮》...“

她的話被突然暴起的齒輪交響淹沒。陳玄捂住耳朵，看著階梯盡頭轟然升起的青銅巨門——這扇門把戰國錯金工藝和蒸汽朋克美學揉成了詭異的美感，門環是兩只正在吞吐霧氣的青銅夔龍，而門縫里滲出的光芒居然是Windows XP的經典藍天白云。

“驗證通過，歡迎回來，蘇秦大人。“機械女聲說的最后一個字帶著電流雜音。陳玄突然頭痛欲裂，眼前閃過無數記憶碎片：母親在星圖上推演的側臉、青銅沙盤里游動的光點、還有自己七歲時在門扉刻下的歪斜字跡。

姜無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的體溫在模擬二十八星宿的運行軌跡。“她發間的銀針自動排列成紫微垣圖案，“看來縱橫家的血脈正在蘇醒?！?

青銅門開啟的瞬間，陳玄終于明白為什么醫院每年維修費高得離譜——整座墨家機關城倒懸在他們頭頂三百米處，榫卯結構的樓閣群沿著黃道十二宮軌道緩緩旋轉，無數青銅齒輪在銀河背景里咬合成《甘石星經》的篇章。

“抓緊?！敖獰o妄拽著他跳上飄來的魯班尺。陳玄的恐高癥在看見下方游過的機關鯤鵬時徹底痊愈，那只由《山海經》竹簡拼接而成的巨獸，正在吞吐著寫滿數學公式的云團。

他們在掠過陰陽魚造型的虹橋時，陳玄的蠟筆突然自發在空中寫起小篆。那些朱砂色的字跡拼出《楚辭·天問》的段落，每個字都化作鑰匙插入對應的星圖鎖孔。當最后一句“陰陽三合，何本何化“歸位時，整座機關城響起了編鐘版的《歡樂頌》。

“你母親把密碼藏在你的潛意識里?！敖獰o妄的銀針正在與北斗七星共振，“看來她早就...“

驚呼聲打斷了她的話。陳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影子突然立起來，變成穿著曲裾深衣的古代公子。那個虛影撫摸著機關城的銅柱輕笑：“兩千年了，終于等到載體合格的后裔?！?

陳玄感覺有無數螞蟻在血管里搬運《孫子兵法》，當他再次睜眼時，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流動的沙盤。他看見姜無妄周身纏繞著《黃帝內經》的靈氣脈絡，遠處飄過的機關鶴體內流轉著《九章算術》的公式，而自己掌心的紋路正在重組成《鬼谷子》全文。

“小心認知過載?！敖獰o妄將銀針刺入他后頸，清涼感如瀑而下，“縱橫家的'量天尺'瞳術需要三年適應期，你現在...“

她的警告被突然出現的青銅擂臺打斷。十二尊墨家傀儡從天而降，手持的兵器從諸葛連弩到粒子光刃跨度驚人。為首者胸口的“非攻“銘文突然翻轉，露出背面的“死戰“二字。

陳玄的嘴巴比大腦先行動：“同志們辛苦了！“說完就想咬舌自盡——這該死的順口溜本能！

詭異的是傀儡們真的收起武器，齊聲回應：“為人民服務！“陳玄差點從魯班尺上栽下去，他分明看到姜無妄的嘴角抽搐了0.3秒。

“聲紋指令正確。“傀儡首領的胸腔彈出全息投影，正是母親年輕時的模樣，“驗證最后一道密鑰：兼愛對應的現代坐標。“

陳玄的視網膜突然浮現出母親病床前的畫面。那個雷雨夜，高燒的他蜷縮在母親懷里，聽她哼著改了詞的《九歌》：“青云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經緯線里藏故鄉...“

“北緯34°15′，東經108°54′。“陳玄脫口而出。這是他們每年清明祭祖的秦嶺坐標，母親總說那里埋著“真正的歷史“。

整座機關城突然靜默?？軅兗w單膝跪地，胸甲翻開露出里面的玉璋——陳玄認得出這是博物館里西周文物的同款。地面裂開巨大的太極圖，托著青銅棺槨緩緩升起，棺蓋上刻滿不斷重組的《易經》卦象。

“不要碰！“姜無妄的警告遲了半秒。陳玄的手指剛觸到棺槨，那些卦象突然活過來纏住他的手腕。劇痛中他聽到母親的聲音跨越時空：“玄兒，去歸墟找回真實的星空...“

棺蓋轟然開啟的瞬間，陳玄看到了兩千年未見的奇景——棺內沒有尸骸，只有正在坍縮的銀河漩渦。姜無妄的銀針突然組成河圖洛書陣，卻在接觸漩渦時全部汽化。

“是歸墟通道！“少女首次露出驚慌神色，“墨家居然把宇宙暗礁改造成了...“她的后半句話被時空亂流撕碎。陳玄感覺自己正在被拆解成基本粒子，最后殘存的意識看到姜無妄縱身躍入漩渦，發間的銀針拼出“同生共死“的古楚文字。

當黑暗吞噬一切時，陳玄口袋里的蠟筆突然發燙。那些融化流淌的朱砂在空中寫出最后一句楚辭：“往者余弗及兮，來者吾不聞?！熬拖衲赣H每次哄睡時未完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