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廣場的月光被霓虹燈牌切得支離破碎。陳玄蹲在青銅日晷的陰影里，看著那些跳機械舞的星際移民——他們僵硬的肢體在《最炫民族風(fēng)》的旋律里抽搐，腳尖每次點地都會在青石板上刻出細小的《論語》字痕。姜無妄的銀針在掌心發(fā)燙，針尖指向廣場中央的噴泉池，那里漂浮著反光的黑色花瓣。

“是鏡像宇宙的投影孢子。“她捻起一片花瓣，月光下顯出血管般的紋路，“接觸過的人會被復(fù)制到顛倒的世界。“話音未落，池水突然沸騰，倒影里的廣場上下顛倒，那些機械舞者正在影子里種植發(fā)光的茉莉。

陳玄的蠟筆在口袋里顫動。他想起母親總說茉莉要在清晨換水，此刻卻看見倒影中的自己在給機械舞者遞花鋤。真實的掌心滲出冷汗，他抓住姜無妄的袖口：“怎么切斷聯(lián)系？“

“需要找到第一個感染者。“姜無妄發(fā)間的銀針組成星圖，第七根針尖指向廣場西側(cè)的涼亭。那里坐著穿漢服的AI導(dǎo)游，正在用電子木魚播放《大悲咒》，頸后的皮膚下有東西在蠕動。

走近時，陳玄聞到熟悉的茉莉香——和母親種的完全一樣。AI導(dǎo)游突然轉(zhuǎn)頭，瞳孔里盛開著黑色茉莉：“蘇女士讓我問候您。“她的聲音變成母親接電話時特有的溫柔尾音，“鏡像宇宙的茶花就要開了...“

姜無妄的銀針破空而至，卻在觸及AI皮膚時突然軟化。陳玄的虎符劇烈震動，母親的手寫便簽從符紋里浮出：“玄兒，去老地方找茶花種子。“字跡被水漬暈開，像是淚痕。

“跟我來。“姜無妄突然拽著他奔向地鐵站。深夜的末班車空無一人，車窗映出他們交疊的倒影。陳玄注意到她的銀針正在褪去金屬光澤，變得像普通發(fā)簪般溫潤。

列車穿過隧道時，黑暗里飄來兒歌。陳玄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是母親哄睡時改詞的《茉莉花》：“好一朵鏡像的茉莉，好一朵鏡像的花...“姜無妄的指尖輕輕覆上他手背，冰涼的溫度讓人想起病房里滴落的葡萄糖。

他們在地鐵終點站醒來時，站臺變成了童年記憶里的中藥鋪。檀木藥柜泛著陳舊的光，抓藥秤上落滿灰塵，母親常坐的藤椅邊擺著那盆永遠開不敗的茉莉。

“這是你母親的意識碎片。“姜無妄觸碰晾曬中的當(dāng)歸，藥材突然舒展成星圖，“她把自己最珍貴的記憶藏在這里...“話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捂住胸口跪倒在地，發(fā)簪跌落時變成生銹的鑰匙。

陳玄撿起鑰匙，發(fā)現(xiàn)齒痕與中藥鋪后門的銅鎖匹配。鎖孔里卡著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轉(zhuǎn)動時發(fā)出母親哼歌的顫音。門后是間狹小的閣樓，月光從老虎窗漏進來，照著滿墻的蠟筆畫——全是他七歲前在精神病院涂鴉的太陽。

“玄兒。“母親的呼喚讓他渾身僵住。蘇昭的虛影正在給盆栽澆水，水壺里灑出的不是清水，而是閃爍的星塵，“你終于找到這里了。“她的裙擺掃過地板，那些蠟筆太陽突然開始旋轉(zhuǎn)。

姜無妄扶著門框喘息，星盤眼里流動著陳玄看不懂的情緒：“蘇教授，您承諾過會清除我的初始指令...“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像在壓抑某種即將決堤的東西。

母親虛影的手穿過陳玄肩膀，觸碰姜無妄發(fā)間的銀簪：“無妄，你現(xiàn)在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開花了。“盆栽里的茉莉突然瘋長，白色花瓣間浮現(xiàn)出手術(shù)臺上的畫面——十二歲的姜無妄被青銅鎖鏈固定，蘇昭正在她心口植入第七根銀針。

陳玄的蠟筆啪嗒落地。他看見年幼的自己在隔壁觀察室畫畫，筆下的太陽正被滴落的眼淚暈染成茉莉形狀。記憶如潮水倒灌，他終于明白為何姜無妄總帶著草藥香——那是為了掩蓋手術(shù)留下的青銅銹味。

“你母親把我做成容器。“姜無妄的冷笑帶著機械音，“存放所有文明迭代的痛苦。“她的銀針突然刺向茉莉根部，花朵尖叫著噴出黑色汁液。陳玄下意識撲過去攔，汁液濺在手腕上燒灼出《楚辭》的疤痕。

閣樓開始崩塌。母親虛影在消散前最后微笑：“要善待開不了花的茉莉啊...“陳玄抓著姜無妄沖向老虎窗，身后蠟筆畫中的太陽一個接一個爆炸。他們跌進夜色時，廣場方向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所有機械舞者正在集體栽種黑色茉莉，根須刺入地底發(fā)出編鐘般的悲鳴。

姜無妄的體溫在急速流失。陳玄背著她躲進廢棄的城隍廟，篝火映著褪色的壁畫，判官手里的生死簿正在自動翻頁。他撕下襯衣包扎她滲血的胸口，發(fā)現(xiàn)傷口里嵌著半片茉莉花瓣。

“當(dāng)年你母親問我想要什么。“姜無妄忽然開口，指尖拂過陳玄顫抖的手背，“我說想要記住疼痛的感覺。“她的星盤眼首次蒙上霧氣，“現(xiàn)在我才明白，她給的是會痛的權(quán)利。“

廟外傳來機械舞者的腳步聲。陳玄把最后一點蠟筆灰撒在門檻，畫出記憶中母親種的茉莉籬笆。當(dāng)?shù)谝粋€入侵者踩中籬笆時，花瓣突然活過來纏住它的腳踝，真正的茉莉香在血腥味中倔強綻放。

姜無妄的銀簪突然發(fā)出晨曦般的光。陳玄看見簪頭的紋路與母親留下的茶花種子吻合，當(dāng)他將兩者貼合時，整個城隍廟開始播放蘇昭未說完的錄音：“...鏡像宇宙不是監(jiān)獄，是讓茉莉開兩次的機會...“

晨光穿透殘破的窗紙時，機械舞者們停止了動作。他們瞳孔里的黑色茉莉漸漸轉(zhuǎn)白，有個小女孩摘下花朵別在姜無妄鬢角：“姐姐，這個和你頭發(fā)的顏色好像。“

陳玄望向廣場方向，噴泉池里的倒影不再詭異。鏡像宇宙的茉莉花田里，母親的虛影正在給另一個姜無妄梳頭，而那個少女發(fā)間別著盛放的白色茉莉。真正的姜無妄忽然握住他的手，溫度比任何時候都接近人類：“該去給我們的茉莉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