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歌站在殯儀館停尸間,冷藏柜把手結滿冰霜。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最新短信還停留在十分鐘前:【21:00前處理三具特殊遺體,酬勞十倍】。但此刻冷藏室溫度計顯示零下十八度,呼出的白氣卻在空中扭曲成嬰孩哭臉。
“編號0047...“他掀開第三具尸袋時,腐臭味混著檀香撲面而來。
尸體穿著猩紅嫁衣。
金絲鳳凰刺繡下,潰爛的皮肉里嵌滿珍珠。那些珠子在冷光下突然轉動,露出布滿血絲的眼球。顧九歌倒退半步,后腰撞上解剖臺——臺面不知何時鋪滿了紙錢,每張都印著“囍“字。
“叮——“
嫁衣尸體的手腕突然抬起,銀鈴聲響徹停尸間。顧九歌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右手腕消退的惡鬼銜刀印重新浮現,這次紋路里滲出了黑血。
手機瘋狂震動。
原本空白的短信界面涌出大量亂碼,最后拼成血淋淋的倒計時:【子時將至,聘禮備否?】
“咚!“
冷藏柜集體震顫。顧九歌抄起解剖刀刺向嫁衣尸體眉心,刀刃卻如同插入淤泥。尸體腹腔突然裂開,涌出成千上萬只白蛾,每只蟲翼上都印著往生客棧的血字守則。
蛾群撲向頂燈。
在燈光熄滅前的剎那,顧九歌瞥見冰柜金屬門上的倒影——鳳冠霞帔的鬼新娘正站在他身后,腐爛的手指已經搭上肩膀。
黑暗中有冰碴碎裂聲。
九道幽綠燭火自地面升起,照亮墻上的血色轎輦圖案。顧九歌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嫁衣尸體,皮膚下的青色光點突然爆亮。當指尖觸及尸體眼球珍珠的瞬間,整面西墻轟然倒塌。
月光如裹尸布垂落。
殯儀館外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望不見頂的青銅巨門。門環上纏著浸泡尸油的鐵鏈,每根鎖鏈都串著上百具風干的道士尸體。更詭異的是,這些尸體的道袍樣式,竟與血池里那個道袍男子一模一樣。
“原來現世早就被吃空了。“沙啞男聲從尸堆后傳來。
穿皮夾克的男人跨坐在倒懸的青銅棺上,腰間銅錢劍纏著紅線。他腳邊躺著具被撕成兩半的僵尸,黑血在地上匯成符咒,竟與往生客棧墻面的碑文如出一轍。
顧九歌嗅到危險氣息:“趕尸人?“
“湘西林家,林九。“男人彈飛煙頭,火星在空中化作紙鶴,“三天前算到有同行要倒大霉,沒想到是畫魂師一脈的余孽。“
尸堆突然塌陷。
嫁衣尸體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珍珠眼球滾落在地,露出黑洞洞的眼眶。林九臉色驟變,銅錢劍凌空劈下:“快躲開!這玩意沾了酆都的......“
話音未落,尸體脖頸裂開血口。
無數青銅鈴鐺從腔子里噴涌而出,每個都刻著顧九歌的生辰八字。鈴聲共振的瞬間,殯儀館地面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懸棺群——三千口黑木棺槨倒插在巖層中,棺蓋全部敞開,每具尸體都長著與顧九歌相似的臉!
林九的銅錢劍突然調轉方向,直刺顧九歌后心:“你他媽是活尸!“
顧九歌旋身閃避,解剖刀劃過詭異弧線。刀鋒相撞迸發火星,照亮兩人驚愕的面容——林九頸側浮現惡鬼銜刀印,而顧九歌的瞳孔里映出對方背后的蛇尾虛影。
嫁衣尸體發出尖嘯。
懸棺中的三千具“顧九歌“同時睜眼,腐爛的聲帶振動出幽冥鬼市的音調。殯儀館墻壁開始滲血,瓷磚縫隙長出肉芽,停尸床化作白骨轎輦。顧九歌懷中的血玉碎片突然發燙,在掌心烙出奈何橋的路線圖。
“屏息!“林九甩出張泛黃符紙,“這是陰間路引!“
符紙燃燒的青煙中,現實與幽冥的界限開始模糊。顧九歌看到驚悚真相:整座城市的地下都被陶俑尸取代,每具陶俑都連著臍帶般的血肉管道,最終匯聚到殯儀館地底的青銅巨門。而門縫中伸出的蒼白手掌,正握著塊輪回鏡碎片。
嫁衣尸體突然炸裂。
青銅鈴鐺暴雨般射來,每顆都在空中化作哭嚎的厲鬼。林九咬破舌尖噴出血霧,銅錢劍頓時紅光大盛:“乾坤借法,萬鬼......“
咒語被掐斷在喉嚨里。
顧九歌的右手貫穿了他的胸膛。不是出于殺意,而是某種本能——林九心臟處嵌著塊血玉碎片,此刻正與懷中的殘片共鳴。皮膚下的青色光點瘋狂游走,將趕尸人的精血轉化為精純陰氣。
“果然......“林九咳著血沫笑出聲,“你和那些東西是一伙的......“
殯儀館頂棚轟然坍塌。
血月當空,九條白骨巨龍拖著的金輦懸于天際。蛇尾女子慵懶的嗓音飄落:“吉時已到,新郎官該更衣了。“
顧九歌的西裝化作猩紅喜服。
三千懸棺中的尸體齊聲賀喜,賀詞卻是《往生咒》的經文。林九的瞳孔開始擴散,最后時刻突然抓住顧九歌手腕:“小心...鏡子......“
趕尸人的身體迅速干癟,最終變成具套著皮夾克的紙人。風一吹,紙灰里露出半張泛黃的照片——民國時期的道觀前,年輕時的林九正與血池中的道袍男子把酒言歡,背景里赫然是完好無損的往生客棧。
懷中的血玉碎片突然融合。
顧九歌低頭看去,奈何橋路線圖正在扭曲,最終變成殯儀館洗手間的鏡面坐標。當他撞開隔間門的剎那,鏡中倒影讓他渾身血液凝固:
喜服下的身軀布滿尸斑,脖頸處纏繞著青銅鎖鏈。而鎖鏈另一端沒入鏡中世界,正被無數個腐爛程度不同的“自己“爭搶撕扯。最可怕的是腹部隆起弧度,有什么東西正在隔著肚皮,輕輕叩擊鏡面。
“叮——“
鬼新娘的銀鈴聲在耳后響起。鏡中所有“顧九歌“突然停止動作,齊刷刷轉頭看向現實。他們腐爛的嘴角同時上揚,撕開裂至耳根的傷口:
“時辰到,該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