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楓睡了許久，從渾渾噩噩中醒來時，只覺得骨頭都要碎了，饑寒交迫間，嗅到了一股羊肉鍋子嗯味道。

“陳楓兄弟醒了？感覺如何？”楊金水端坐一旁喝著獅峰龍井，慢悠悠問。

陳楓起身檢查四周…

此時天色已晚，閣樓上空空蕩蕩，拍賣會場已經散去，場館昏鴉一片。

借著燭火能看清一些事物，遠遠看到戚景通帶著些人手守在會場中。

“我睡了多久？”

“不多不少，四個時辰…”

“四個時辰！？”

“是，主人不耐久等，都已回去。”

楊金水又喝了一口茶，在他面前，宋代官窯壓著一疊憑契。

陳楓問：“事情沒談成，他們怎么肯善罷甘休？”

楊金水放下茶盞，說道：“上等龍涎香和上等沉香，我已做主買下各兩斤，僅用了黃金百余兩，此外還購得辣椒五十斛，及丁香，肉桂，龍腦若干…”

“對于他們來說，事情已經算是談成了，應該沒有比我們更大的客戶。”

陳楓瞥了陣法，香爐已經熄滅。

或許在旁人看來，他確實睡得挺香，有此決定也不奇怪。

楊金水還交代了諸多細節。

譬如那位無敵艦隊提督，承諾會彈壓李光頭，制止他因為玄武號的事情向我們尋仇，還承諾如果我們需要，他們的炮艦會護送我們到登州。

“臥槽！”

陳楓一驚，追問道：“那你怎么沒跟他們買幾門火炮？”

楊金水愣了愣，“這倒是沒想過。”

陳楓肚子早餓得咕咕叫，但也來不及吃了，因為這破地方太危險，拿過筷子囫圇吃了幾口羊肉便起身要走。

戚景通得了號令，打了個響哨，麾下六個人迅速聚攏過來。

記得出來前就帶了一名車夫跟一名衛士，沒想到短短幾個小時，老爺子竟讓人折回去叫了援兵。

更讓陳楓震驚的一點是，在那六個人里，兩人手持刀盾，兩人持纓槍，剩下兩人竟然手持三眼火銃，已經隱隱有了某個威震后世五百年的陣法的雛形。

三眼銃是玄武號上的繳獲，當時王??斬落那火槍手的手臂，當即奪下一把，另一把多半是盧相私下贈送。

這玩意威力巨大，裝填簡單。

若戰場上使用，只要找到掩體藏匿小半刻，就能裝填出一個三連發，不管騎兵還是步兵，用起來都很方便。

不過缺陷槍管太粗，太短，引爆底火瞬間形成的爆炸推力不足。

因為推力不足，槍彈出膛速度有限，步兵槍戰想要提高射程，通常將槍口四十五度朝天，打出一道拋物線。

完美的拋物線需要講究射擊諸元，把風向，引力，空氣濕度都考慮進去。

不過士兵的訓練水平參差不齊。

在高強度戰爭中，他們甚至不一定能把每發槍彈裝填到位。

即便裝填都能將底火跟彈藥壓到位，也只能保證第一發槍彈有足夠的威力。

因為一發射擊過后，火槍手大概率需要機動到下一個射擊點。

這時管內火藥出現松動，三眼銃極有可能打不出想要的效果。

為了減少這樣的尷尬，北方軍的騎兵們拿上三眼火銃夾在腋下，將三根引線全都纏繞在一起，只要點燃一根，騎兵在高速移動中就能實現一次三發騎射。

如果能威懾對方，那就撤回陣地換一桿新的三眼銃，再沖鋒一次，若不能威懾，一輪騎射過，干掉對方前排，我方人員士氣正旺，也能抽刀上前廝殺。

“威力巨大，威懾力強，裝填簡單…”這就北方騎兵對三眼銃的全部理解。

雖然三眼銃對付成建制的敵人存在諸多問題，用來震懾宵小確是一款大殺器。

收拾了些物件，陳楓和楊金水在小分隊的護送下，很快回到了駐地。

回來第一時間，楊金水安排戚景通帶著憑契到佛朗機人的倉庫提貨，陳楓倒比較關心珠峰號主桅修復情況。

這個問題戚景通早就問過，再有兩三天就能完成修復，因珠峰號在港達成了多項交易，船塢那邊的材料給得很爽快。

那么眼下就剩下最終要的問題：“歸程應該如何安排。”

如果想避開海盜的報復，離港快速靠岸，再從蘇杭延陸路北上。

這是最安全的路線。

只是這條路曠日持久，沒有兩三個月恐怕回不到京城。

提議很快被陳楓否定。

若直接從雙嶼港返回津沽。

全程總共只有六百海里。

日夜兼程的話，十日就能抵達。

只不過，我大明官方船只，讓佛朗機炮艦護航，傳揚出去恐遭人恥笑。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陳楓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即：

“跟無敵艦隊提督購買八門火炮。”

這是一個瘋狂的決定。

因為出海購買香料，怎么說都是為了主子爺，一切都是為了萬壽帝君。

可如今，艦長大人居然要跟佛朗機人購買大口徑火炮？他一個錦衣衛百戶，要大口徑火炮來做什么？

這是個不能細想的問題。

戚景通倒無所謂，因他年過七旬，反正沒幾年活頭了，如今正好可以試試外夷火炮的威力，好用這最后一點生命再給兒子寫份節略，于是大力支持這項決定。

有了大口徑火炮的護持，海盜們再想劫船，就得重新掂量了。

楊金水猶豫許久，同意了方案。

等安排完一切，陳楓便把自己鎖在房中，細細回望先前的夢境。

夢境極其真實。

風聲呼嘯，伴隨著隆隆震顫。

在陰鷙的環境中，他曾用手中的銀燭臺與怨靈廝殺，那些怨靈好像殺不死。

說來甚是奇怪…

在那個環境里，閉上眼睛，和睜開眼睛，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當他閉上眼睛時，啟初見到的是一個虛化的世界，空間抽象，好一派“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荒蕪景象。

后來進入到一處村落，又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離奇荒誕。

但只要他睜開眼睛，眼前就是藍道行肉身所在的空間。

好像穿越了，但又沒有完全穿…

即便睜眼，在眼皮跳動瞬間，他的腦海依舊浮現合眼時的末日景象。

直到藍神仙的元神在神山下的碰撞，陳楓眼前那虛化的世界逐漸變成實體。

然而高強度的兩界穿梭讓陳楓身心俱疲，待將身旁惡靈全部殺退，他的心神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醒來時，時間過去了四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