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楓清楚記得，讀書時地理老師說過：“月球引力，會引發藍星大范圍的潮汐現象。”

例如早上06:00海水處于低位，中午12:00左右水位到達頂峰后逐漸退去，在18:00左右又會回到低位，到了凌晨00:00又會漲到最高位。

如此輪回往復，周而復始。

因而在退潮時，洋流是朝著外海去的；而漲潮時，潮水又變成朝海岸方向助推。

正是潮汐的存在，巨艦在近海常使用蟹形走位，如此既可借助晝夜洋流的推力，使航速提高將近一倍；還能在遭遇不明敵情時，順著洋流的方向做U型回轉來緊急避險，使艦船不至于將脆弱的心腹部位暴露在敵人的炮火下。

因此，人們理所當然會認為，大船出海最好在午時升帆啟航，借助退潮方能事半功倍。

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

陳楓自然也知道。

但他就是不按常理出牌，而且故意放出風去，說次日午時啟航。

可實際上，珠峰號在凌晨大約04:00就已借助退潮的洋流，駛回了大海。

這樣的舉動十分冒險，稍微不慎船體就可能觸礁擱淺，好處是能甩開追蹤的海盜。

目前從地圖上看。

鎮海距離雙嶼港只剩下不足兩百里，換算約50海里，也就是50節。

珠峰號在順風順水時，每小時航速能達到5-6節，即便沒有洋流加持，也能穩定3節。

時間來到正午。

珠峰號駛入舟山地界。

這一帶的島民驚訝看到一艘巨艦緩緩駛過，還在主桅上打出了杏黃色的旗幡。

這時，天空突然陰郁下來。

陳楓見烏云密布，有些疑神疑鬼，連忙叫來戚景通詢問海中之颶是不是要來了。

但戚景通卻不以為然。

只說是外海風急，通常一片烏云遮過，底下出現幾條吸水風龍也屬平常，不必大驚小怪，只要不生出好奇之心，不往風眼方向去就行。

然而此時此刻…

陳楓面前的海浪仍在呼嘯…

腳下珠峰號迎著海浪上下起伏，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躁動的浪涌上，無數潮峰都化作身后的漣漪朝兩側蕩漾，被船頭擊碎的白浪，如星辰般四散，瞬間寂滅在那一望無垠的大海中。

當銀白色的珠玉碎入湛藍，便瞬間消失不見，海面上只留下淡淡水霧在彌漫著，使得前路若隱若現，條然間，恍如置身浩瀚星河。

艱難熬過一段惡海，烏云逐漸散去，但三足金烏業已西沉，霞光灑在海平線上。

曾經有為天才將領，給軍艦設計過“晚霞涂裝”，能讓艦船完美隱藏在落日余暉里。

不知為何，陳楓此刻，腦中想的竟然那位天才將領的天才創意。

就在這時，高處那面銅鑼突然被人敲響，桅桿上的觀測員猛烈搖動著手中的銅鈴。

不過半刻鐘的功夫。

戚景通和王??帶人來到甲板上。

“這是，有敵情？”

陳楓不明所以，逮著人便問。

戚景通朝遠處眺望，急切喊道：“快！再有二十余里就到港口了，全速前進，別管他們！”

陳楓愣住，驚道：“哪來的他們啊？”

王??指著夕陽說道：“大人，您往西面霞光里看，那里有艘船正朝咱們駛來。”

陳楓問：“是海盜嗎？”

戚景通一臉嚴肅地說：“按我朝國制，片板不能下海。當然說是這么說，并非真就片板不能下海，而是指雙桅大船不能任由民間輕易建造，有了這樣的律令，民間能出海的只有漁船，然而大人您看，眼前朝我們駛來的，那是漁船嗎？”

陳楓一顆心涼了半截，立馬追問道：“那我們現在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王??翻看著海圖：“應該還有不足三十里，只因剛刮過一陣風，海浪有些湍急，故而能見度不高，不過我們馬上就能看到了。”

陳楓站上高處仔細分辨，西面大約七八公里的位置上，確實看到駛來一艘巨艦，而且對方在海浪中起伏較大，說明船身更加輕盈。

按航行速度推算，正面遭遇是遲早的事。

“嘛的，坐以待斃可不是辦法……”陳楓自言自語說著，一邊四出眺望，發現左側有座大島，如果沒記錯，那應該就是黃藥師的桃花島。

王??適時給出建議：“要不，咱們先停到桃花島上，尋機和他們談判。”

“你開什么玩笑？”

陳楓一聽要和海盜談判，怒斥道：“我們做了這么多事，就是為了甩開這些不要命的玩意，現在你讓我停到陌生的島嶼，向他們妥協？”

“大人稍安！我們應該還有機會。”

關鍵時刻，戚景通沉聲說道。

陳楓一愣，問道：“什么機會？”

戚景通微微一笑，從容道：“現在是傍晚，算時辰，洋流馬上要發生變化，剛好我們的船是自東朝向西南，他們的船卻是自西向東。”

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

戚景通僅僅幾句話，船上的愁云慘霧一掃而空，很快，船員們臉上皆是從容不迫。

但陳楓不敢大意，一邊下令命人將那門排炮運到甲板上，一邊讓旗語官準備交涉。

王??命侄兒王淮安掌舵，自己則指揮護船手跟弩手，讓他們趴在甲板上待命。

氣氛隨著兩船接近愈發緊張。

這時，蹲身在船頭的旗令官呼喊道：“大人，對方讓我們就近停靠，接受盤查，否則，他們將以大明海軍的名義，對我船發起進攻。”

“大明海軍”四個字直接給陳楓整笑了。

這簡直就是賊喊捉賊嘛！

不過對方究竟是官軍冒賊，還是原本就是賊，這可未必說得清楚。

陳楓急切想要求證，目光帶著詢問望向戚景通，然而老爺子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法克！這群蟊賊欺人太甚！”

陳楓怒不可遏，站到船頭高處大呼道：“給我把老祖宗的將軍炮推上來，朝天鳴響！”

戚景通打了個手勢，幾個親衛轉身離去，不久，裝在木車上的炮筒被推到船頭。

同時，護船水手們手持浸濕了水的甲葉，在船身兩側一字排開。

片刻…

船頭發出巨響，一發炮彈落入水中。

對方顯然沒料到這條船上有火炮，但那旗令官站得更高，雙手揮動著旗語。

陳楓沒看太懂：“他說什么？”

旗令官說：“他讓我們跟他們會船。”

陳楓不解：“什么是會船？”

“因為佛郎機射程較短，只有百步，遠不如我大明的幾款二百步炮，此外，三島倭奴們大多用火槍，船上的艦炮很少…”

戚景通解釋道：“為了提高命中率，通常以會船的形式近距離對交火，只要雙方會船，就能實現跳幫，這是一個宣戰令。”

“豈有此理！”

陳楓大怒：“它讓我會船我就會船，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王??詢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這還用問嗎？”陳楓吐了口唾沫：“待會兒會船左滿舵，給我撞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