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陽照在身上格外舒服。

樹更綠，鳥語環繞，無限的生命力在周圍迸發開來。

清風拂面，走在路上，腳下也格外輕快舒適。

陳關保的感受卻非常怪異，有身著靚麗春裝的本地孩子在嬉笑逗樂，只是許多仆役長工的神色不如往日那么有神采。

“昨天，西莊又死了一個。”楊樹低聲耳語。

“啊？又？”陳關保一愣。

“半個月前，西莊有個病弱的人從主家拿了三斤白米，回西莊的時候天色比較暗，被一群人圍住打了一頓把他的米搶走了，他就一直沒站起來。

前幾天被打斷腿的那個，昨天晚上后半夜就沒了氣?！睏顦浒欀拿碱^一直沒舒展開。

忽然，楊樹指著前方提醒道：

“那邊就是陳前家里了，今天估計有大事，我們還是站遠點看吧。”

陳前家門口的空地比祠堂門口的還大幾分，已經圍滿了人，最上首和最內圈的都是老陳家莊人。

外圍大部分都是外鄉人，再外面一群護衛隊散開形成一個松散但聚攏的包圍圈。

陳關保則站在最外面一個土坡上，還有許多老陳家莊人也在最外面看戲。

而陳關保的耳力早已進入了陳前家中。

“大人，這些價格也太低了，近十年沒有這么低的人口價吧？”說話的是陳亮。

薛縣令懶洋洋地說道：“陳亮，你是陳勤父親，我給你面子，這價格可不是我定的，你們沒錢還，只能把人口轉出來，不然拆你們家房子你們愿意嗎？”

“那價格跟誰商量呢？不能提一提嗎？”陳前也著急幫腔。

薛縣令道：“這些人都要被征集到北邊修建河堤，你們這邊漲水了，北面有幾處可以修堤造田，當然是那些地主出錢了，我只是代為處理而已?！?

陳前即刻開始拍馬屁：“那還不是大人一句話的事，您看，我們這些年沒少孝敬你，再漲點唄，您買的田還在我們這邊呢?！?

“你還好意思說，拉我下水，人家買的水田，我買的田在水里。我沒找你們麻煩就算好的，坑我十幾萬兩?！?

陳前大廳旁邊一間廂房，正在偷聽的陳山忍不住罵道：

“這薛老狗，十幾萬兩按三十萬兩算，還有臉再找我們算賬！”

只不過大廳里面的陳前和陳亮還是城府極深，面上還是一臉討好。

“這樣吧，你們前些年手里錢多，也從外面買了不少姑娘，我十三歲到十八歲的姑娘，可以按照成年男人的價格八十兩一個。

如果這些姑娘還是處子之身，再加十兩，可以吧？”

陳前急忙回應感謝，接著斟茶接著還價。

隔壁陳山又一次怒罵道：

“狗東西，每次來我們這兒，好吃好喝招待，還惦記上我家的人了。”

旁邊一個媚眼如絲，滿臉柔情，身著輕紗的女人，糯糯地說道：

“少爺，你不會不要我了吧?！?

雖然看不到人，但只聽聲音就讓陳關保后背起雞皮疙瘩。

很明顯，薛縣令就是過來販賣人口來的。

而且還是以官府造田的名義，真是難以置信，官府包庇人口販賣就算了，居然還直接參與進去。

沒多久，薛縣令帶著一眾族老走出大廳，來到門前臺階上，坐在了太師椅上。

陳前咳嗽幾聲，人群討論的聲音頓時安靜了許多。

“諸位，我們陳家莊情況艱難，大家都知道，眼看那通天河把田都淹了，大家也不能不吃飯吧。

我們老陳家莊人是富了幾年，但只出不進，就算金山銀山也架不住耗。所以呢，薛縣令過來幫我們陳家莊想了個辦法?！?

所有人目光熱切，看向高臺上的幾人。

薛縣令見情勢不錯，立馬站起來接話道：

“北面五林縣，馬上就要修堤造田，需要很多勞力，男的修堤，女的輔助后方，修完之后，再留三成土地給你們開荒造田。你們就能有個家了。”

人群立馬躁動起來，許多人眼冒精光躍躍欲試，恨不能立刻跟薛縣令去五林縣。

“我就是五林縣的，河邊那邊我熟?！?

“我也是五林縣隔壁的，我過去也算是回老家了。”

“哎呀，我們安家后，就都是五林縣人了，哈哈哈。”

“真是青天大老爺啊！”

不少人已經開始暢想起美好生活。

只有極少數眼中還有猶豫，但也說不清。

“這里有一份身契，只需要修堤之后，就能開始自己的好日子了。”

好日子。

誰又不想要？

“來吧，趕緊簽了，三日后，我就派人護送你們去五林縣?！?

薛縣令一聲催促，然后招招手。

嘩啦啦！

陳前家中走出一大批差役，大約三十個。

差役們立馬散開，成為場中的核心，眾人立馬安靜下來。

“這是維持秩序的，修堤造田是朝廷的大事，你們怎么能如此慌亂沒規矩，按照我的人，好好排隊，趕緊的。”

原本有些慌亂的人群，立刻更加興奮了。

朝廷終究是記著他們的。

三臺早就準備好的書桌，前面各坐了一位文書，桌前的眾人立刻排好了隊，差役們就負責排隊眾人的秩序。

“簽吧，在這里按手印?！?

輔助文書的差役不停催促。

其中一個隊伍第一個人，身著灰色破洞長衫，拿著契書湊近著看。

輔助的差役上去就是一腳，把那人踹了個踉蹌：

“看什么看？我們大老爺還會騙你？后面那么多人等著，你賴著想要害大家都簽不了？”

“大人，我看看，這個上面好像點兒問題……”

那長衫人被踹了一腳，卻沒有絲毫不高興，委屈地伸手想要再拿契書查看。

“你不看就滾，還想害人，來人啦，把他拉走。”

走來兩個差役，一人給了長衫人一拳，只把他打得眼冒金星，看來身體也不咋樣。

然后兩人左右一架就往外拉走了。

“趕緊簽吧?！?

差役繼續催促，后面的人速度快了許多。

陳關保吃驚地看著那群差役，外鄉人本就有少量會識字，沒想到薛縣令的人手段更加老到。

信手拈來就把問題無聲息地處理了。

“楊樹，這怎么辦？那契書怕是有問題吧？”陳關保試探著提醒道。

“肯定有問題，我早已跟認識的人說了，如果要簽字畫押的，可以等等，不過我也沒能力告訴所有人。”楊樹有些無奈。

忽然，

場中，一人高喊道：

“這是賣身契，根本沒有開荒的文字，大家別簽，小心被騙……”

果然還是有見識的人。

而旁邊守候的差役一下沖上去六七個，一頓老拳把那人給打倒在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氣。

“哼！”薛縣令一甩袖子，直接返回到大廳。

陳前急忙起身挽留幾句，接著對下面的人說道：

“這是什么混賬，把朝廷命官薛縣令都給氣到了，我這么大年紀，第一次看到有人給青天大老爺抹黑。

真是氣死我了，這世界還有沒有好人了？真是窮生奸計的狗東西，打死都不為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