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寒宮，月桂樹下。

“仙子可知這蟠桃...”猛然間天蓬踉蹌著撞倒月桂樹下的玉案，驚得幾個仙子忙躲到一邊。

琉璃盞中的桂花釀潑灑在霓裳素白裙裾上。她見天蓬手中攥著半顆偷藏的蟠桃，果肉里糾纏的銀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霓裳忙急退三步，腕間瓔珞突然收緊勒出血痕——這是廣寒宮的禁制在預警。她只好冷下臉邊捏訣清理裙擺邊使著眼色：“元帥醉了，請回吧。”

“你看這些絲線！“天蓬用釘耙劃破指尖，將神血滴在蟠桃上。銀絲遇血沸騰，竟凝成王母鳳釵的輪廓，“每顆蟠桃都連著仙子情絲，那些失蹤的仙子，還有那玉兔...”

“放肆！住口！我不知道你講的什么！“霓裳突然打斷天蓬，又祭出月輪斬斷銀絲，飛旋的寒光削去天蓬一縷鬢發，“你若再敢詆毀瑤池，休怪本宮稟明玉帝！”她袖中五指卻掐得發白，方才斬斷情絲時傳來的悲鳴，分明是三百年前失蹤的玉兔精的氣息。

天蓬怔怔望著滾落塵埃的蟠桃，汁液在青磚上洇出桃花狀的血印。不知道她為何翻臉無情，他沒看見霓裳轉身時，一滴淚珠墜入袖中化作冰晶，更不知自己神血浸染處，霓裳裙擺的污漬正泛起紫微星輝——那是星宮神力在悄悄修補被銀絲侵蝕的月華。

三更天的天河倒映著破碎星光，霓裳將染血的裙裾浸入水中。星輝與月華交融處，那些頑固的蟠桃汁液竟化作并蒂蓮紋。

天河對岸傳來天蓬沙啞的歌聲，他正躺在流云上對著酒壺痛飲，九齒釘耙插在岸邊，耙齒上還纏著幾根晶瑩的銀絲。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霓裳從耳墜上取下月魄珠。珠子滾入天河瞬間，八百里的波濤都泛起她清冷的聲音：“今日所見所聞，若透露半字，定叫你魂飛魄散。“可那珠子沉到天蓬身邊時，卻化作護心鏡貼上了他胸膛。

“天蓬，你為什么要讓我知道呢？”她攥緊那縷削斷的銀發，發絲突然迸發紫光，在空中勾勒出北斗圖案。她驀地想起妖猴踏翻八卦爐時，天蓬為護她免受三昧真火灼傷用身體抵擋烈焰的舊事。

那一刻，蟠桃枝椏在罡風中燃燒，三十三重天的琉璃瓦簌簌墜落。天蓬橫抱著昏迷的自己在火雨中疾馳。身后兜率宮被孫大圣踏翻的丹爐正在崩塌，三昧紫金真火化作萬千火龍肆虐天穹。

“元帥...放下我吧。”天蓬懷中的霓裳仙子睫毛輕顫，她月白色裙裾沾著八卦爐的灰燼和天蓬的血漬。

天蓬看那火光已遠，才剎住云頭，放下九齒釘耙。俯身低頭看著臂彎里破碎的月光，記起在瑤池初見——當孫大圣掀翻瓊漿玉液時，唯有這抹素影敢攔住暴走的妖猴，用她袖中的血月綾纏住金箍棒的瞬間，濺起的星火照亮了她耳后那粒朱砂痣。

凌霄殿上，玉帝撫摸著斷裂的姻緣石，他讓王母看著水鏡中相擁的二人冷笑：“這天蓬不來護駕，去擋妖猴，怎膽敢跑在這里私會霓裳。”說罷掌心浮現的冰藍色鎖鏈沒入虛空，霓裳腕間頓時浮現太陰印記。

“臣妾知陛下圣意，陛下先請如來降那妖猴，我馬上著后宮去辦。”王母只向那虛空里一抓，指尖便纏繞著從霓裳裙擺截獲的星月交織的情絲。那根融合紫微星輝與太陰月華的絲線，正在她掌心掙扎著開出一朵并蒂蓮。看到此處，王母心中暗自冷笑。

自降了妖猴，開過安天大會，這天庭太平無事。這一日，天蓬盯著請柬上“太陰星君義女霓裳晉封月御仙子“的字樣，指尖幾乎捏碎玉柬。

北斗星君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陛下允你執掌天河十萬水師。你可不要要負了圣意。”天蓬聞聽，雖怒火填胸，卻無可奈何，只得走馬上任，卻在天河府里，整日里借酒澆愁。

大婚當日。天蓬提著喝空的酒壇撞碎廣寒宮禁制，桂樹在他腳下寸寸冰封。他看見霓裳戴著綴滿月魄石的鳳冠，雙眸含淚，向他擺手示意，萬不可造次，后又以手指心。

酒醉的天蓬肝腸寸斷，突然憨笑，猛的撲上前，把那九齒釘耙化作一把尖刀，倒轉刺入自己胸膛，以他本命精血染紅霓裳新婚的衣襟：“我以北極四圣之名，與你共結生死契！”

玉帝從水鏡中看到此景，勃然大怒：“此天蓬元帥怎敢如此不知好歹，戲我愛姬。”命人即可捉拿天蓬。

南天門轟然閉合，天雷陣陣的巨響驚醒酒醉的天蓬，霓裳倏然飛去，值日功曹的捆仙索已纏上他的腳踝。

三昧真火在斬仙臺上燒了整整七日，天蓬腕間的捆仙索已熔進皮肉。他抬頭望著端坐凌霄寶殿的玉帝，紫金冠下散落的發絲間游走著蟠桃情絲特有的銀芒。

墮仙臺上的罡風刮骨剜心，天蓬卻望著云端輕笑。他懷中那片染血的月綾正在發燙——那是被生死契強行留下的半顆太陰本源。

九齒釘耙穿透他的琵琶骨。糾察靈官宣讀敕令的聲音仿佛從天外傳來：“罪臣天蓬，私盜蟠桃、窺探天機，醉酒戲仙...”

糾察靈官的聲音突然卡住，他手中的問罪狀滲出銀絲，瞬間纏住其咽喉。王母輕撫鬢邊鳳釵，那天官忙改口：“天蓬褻瀆月宮仙子，剝去仙骨，貶去下界。”

霓裳站在誅仙柱陰影里，看著天蓬背后浮現的百道情絲——那是王母昨夜親手種下的傀儡線。每當他要開口辯解，情絲便勒緊喉骨，逼他說出“臣覬覦霓裳仙子美色“之類的混賬話。

霓裳袖中月輪劍嗡鳴，卻不敢妄動，方才發現月綾正在天蓬胸腔內發燙，那是她留的保命后手。

王母又傳話來，有天神被貶，輪回井邊的孟婆抖得厲害，湯勺磕在碗沿叮當作響。本該清澈的忘川水泛著詭異的粉紅色，井口蟠桃紋路若隱若現。天蓬被天將踹下井時，瞥見王母侍女正在給孟婆遞過錦囊，囊中銀絲與蟠桃園所見如出一轍。

天蓬猛的推開孟婆遞過的湯勺，他怎能去忘掉他的前生。天蓬回頭望去，混沌中看見霓裳的虛影，她正用月魄斬斷追來的傀儡線，她的左耳卻開始流血——那是強行干預輪回的反噬。天蓬見此肝腸寸斷，淚眼模糊，慌不擇路，一不小心，撞進了畜牲道的漩渦。

“卯時二刻，亥豬位。“輪回盤前，值日星官突然被月露迷了眼。等再睜眼看時，北斗星軌已偏移三度。天蓬陰差陽錯墜入野豬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