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司空府。

皇宮那場大宴早早散去，畢竟今天大家都要回家過年。司空府有自己的家宴，這是曹家的傳統。

整座府燈火通明，十二扇鎏金屏風上的銅雀在燭火中振翅欲飛。曹操撫著腰間玉具劍落座，卞夫人將一盞溫好的桑落酒推到他面前。

椒柏酒的香氣裹著炭火暖意，在殿內織成無形的網。

“子桓的《典論》可謄抄好了？”曹操忽然發問。

曹丕執箸的手懸在半空，青玉冠下的額角泛起薄汗：“回父親，尚有《論文》一章未竟。”

對面的曹植微微含笑，指尖在案幾上輕輕敲出一股韻律，目光時不時落在甄宓身上。甄宓垂首為曹丕布菜，耳畔明月珰在燭火中晃出一片冷光。

“阿瞞，今日大年夜，你就放過孩子們吧。”卞夫人溫婉笑道。

曹操嘴角浮現一抹笑，擺擺手：“好吧，大年夜，我們邊喝邊守歲。”

氣氛一下輕松了許多，曹植邀曹丕對弈，曹沖拿著九連環皺眉頭，曹彰在旁時不時瞎指點幾句，卞夫人微笑著給曹操倒酒，一家人倒是其樂融融。

“彰兒已成年，該成親了。”卞夫人慈愛的目光落在曹彰身上。

曹彰連忙搖頭：“母親，孩兒還未建功呢。”

曹操也看著自己雄壯挺拔的兒子，轉頭向卞夫人問：“你做娘親的，可有相中的姑娘？”

卞夫人笑容滿面，起身走到曹彰面前，將炙鹿肉夾進他碗中：“聽聞辛毗之女擅騎射，這鹿就是她獵得，獻給司空的。”

曹彰的青銅護腕撞得酒樽叮當響：“母親，兒子的陌刀還未飲夠胡虜血......”

話音未落，曹操已大笑拍案：“好！這才是我的黃須兒！”

曹沖忽然捧著漆盒跑到主座前，盒中五色絲線纏繞的九連環叮咚作響：“父親看這個！”

曹操霜白的眉峰舒展開來，正要伸手，曹植已起身吟道：“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

殿角的銅漏發出清脆的滴水聲，驚起梁間棲鴉振翅高飛。

卞夫人的金步搖在屏風投下細密的影子，像一張漸漸收攏的網。她望著曹彰鎧甲未卸的肩頭，想起昨日辛毗送來的那對西域戰馬。

瓷盞中的酒液微微晃動，映出曹丕與曹植對弈的雙陸棋盤。

北風卷著細雪撲向廊下的獸首銅鈴，曹彰青銅護腕上的冰渣嘩啦啦掉落。卞夫人用銀刀將炙鹿肉片成薄如蟬翼的肉卷，突然問起他要跟隨北伐烏桓的事。

曹彰眼中騰起火光：“兒子要在此次北征中建功立業！”

“辛家小娘子的馬廄里，養著大宛天馬的后裔。”卞夫人將肉片裹進胡餅，金鑲玉護甲輕輕劃過曹彰手背。

曹操正與曹沖解著九連環，聞言抬頭笑道：“辛毗那匹照夜玉獅子，當年在官渡可是踏破過袁紹的糧車。”

甄宓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絹帕邊緣洇出點點猩紅。曹丕扶住她肩膀的手掌青筋突起，卻見父親的目光掃過曹植案前空了的酒樽。

曹植正用銀箸敲擊青瓷碗，吟誦聲里帶著三分醉意：“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

“子建，替為父送沖兒回房。”曹操將解開的九環玉鏈拋給曹沖，瓷盞瞬間迸裂，流出的酒液在錦緞上漫出猙獰的紋路。

曹植踉蹌起身，腰間的羊脂玉佩撞翻了雙陸棋局，黑玉骰子滾到曹彰戰靴之下。

戌時三刻，風雪漸狂。

卞夫人立在闕樓飛檐下，望著曹彰在雪地里練刀。陌刀劈開雪幕的瞬間，她將暖手爐塞進兒子鎧甲縫隙：“辛憲英能在三日內馴服烈馬，不僅如此，她聰慧大氣。”

“母親，這事能等我北征回來再說么？”曹彰反手收刀入鞘，刀柄上纏著的紅綢帶掃過母親鬢邊金釵。

他前世讀《三國》，知道辛毗之女辛憲英，聰慧果敢，只是沒想到還會有這出，這是要聯姻？史書上的辛憲英，并未嫁給曹彰啊。

“你這孩子！”卞夫人瞪眼。

曹彰上前挽著她的胳膊，嘿嘿笑道：“母親，也不著急這幾個月吧？”

他能感受到卞夫人的母愛，心中還是很溫暖的。

可他還未搞清楚曹操的心思，父親能讓自己取世家女？辛氏不算大世家，可他們之前都是跟著袁紹的，投降曹操后，形成了河北一派的勢力。

正廳傳來玉磬清響，曹丕的《典論》終于呈到曹操案前。曹植抱著焦尾琴從后殿出來，發間沾著梅花的少年朗聲笑道：“父親可要聽《廣陵止息》？”

大風吹著鶴形燈臺，火光搖曳中，一家人繼續守歲。

……

城中，楊府之內，燭光搖曳，映照著楊豪那略顯蒼白的面容。他拄著拐杖，身形略顯佝僂，朝著剛進門的楊林和楊東躬身行禮。

上次那場比武，他的腿被曹彰狠狠打斷，至今傷勢未愈。郎中已來看過，言語間透露著無奈，即便傷愈，他的腿也將落下殘疾，再也無法重返軍中。

“林哥，東哥。”楊豪的聲音沙啞而充滿怨毒，“我要報仇！那曹三郎斷我腿骨，毀我前程，此仇不報，我心難安！”

楊林皺了皺眉，道：“比武中難免會受傷，我們虎豹騎訓練，甚至可以死人。所以，我并不能懲罰曹三郎，他沒有違規。”

“難道我們還殺不了一個寒門庶子？”楊豪咬牙切齒，眼中滿是不甘，“他斷我腿骨，我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楊林若有所思道：“他姓曹，還能進虎豹騎，他真只是個寒門庶子？”

“的確如此。”楊東肯定地答道，“我已查得清楚，他出身寒微，只因姓曹，又有一身過人的武藝，才被選中進入虎豹騎。”

楊林緩緩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倒也是，虎豹騎曹氏的人也沒特別關注他，想必他也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林哥，哪天他出來，我派人殺他。”楊豪額頭青筋暴起。

“不用！”楊林冷冷的笑，“這次北征，到了戰場上，有的是辦法弄死他。”

楊豪急了：“我要親手弄死他！”

楊林拍了拍他肩膀，面色陰沉：“小不忍則亂大謀，他現在已經被那些將軍們注意到了，我們不能在許都城殺他。”

“是。”楊豪面色憤恨的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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