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在生銹的排氣管上敲出摩爾斯電碼般的節奏，艾德溫用纏著絕緣膠布的手指將手術刀插入顧客的機械肘關節。琥珀目鏡的裂紋將工作臺上的鎢絲燈折射成六芒星形狀，那些漂浮在光柱里的金屬粉塵，讓他想起七年前妹妹萊拉被帶走時空中城邦灑下的銀色傳單。

“第七根傳導神經熔斷，建議更換陶瓷軸承。“他轉動目鏡側面的黃銅旋鈕，淡藍色結構透視圖在視網膜上閃爍。顧客布滿油污的機械手指突然抽搐，義肢內部的齒輪發出砂紙摩擦般的噪音。墻角的蒸汽管道突然震顫，流淌其中的靈素液體泛起熒光漣漪——這是地下黑市特有的預警系統，當穹頂衛隊接近時，流體壓力會產生特定頻率的波動。

拆開肘關節防護罩的瞬間，艾德溫的呼吸停滯了。在生銹的合金內壁上，歪斜刻著「L-0214」——和萊拉銅牌編號相同的烙痕，每個數字邊緣都帶著灼燒特有的波浪紋。顧客后頸的散熱孔噴出帶著苦杏仁味的熱氣，那是地下黑市流行的劣質冷卻液氣味。艾德溫的機械心臟突然加速運轉，藏在肋骨縫隙間的冷凝管傳來針刺般的疼痛。

“這具義體從哪...“話音未落，酒吧深處的自動鋼琴突然奏響《致愛麗絲》第三節。生銹的音錘敲打鋼絲琴弦的聲響，與穹頂衛隊制式靴跟的金屬撞擊聲完美同步。艾德溫的瞳孔在目鏡下收縮成菱形——這是二級預警，意味著他們帶著能掃描神經信號的「清潔者」無人機。

彩繪玻璃天窗爆裂的瞬間，酸雨的腐臭味涌入室內。戴著青銅鳥嘴面具的身影裹著熒光雨滴墜下，流動的液態金屬在她腰間凝結成荊棘長鞭。艾德溫看到三架十字弩造型的無人機穿透雨幕，箭頭旋轉著展開成微型鏈鋸。

“議會走狗連老鼠洞都不放過。“沙啞的女聲帶著金屬共振特有的嗡鳴。長鞭掃過時，艾德溫注意到鞭梢的雪松油味道——和萊拉失蹤現場殘留的鎮定劑氣味完全一致。被擊碎的無人機殘骸在空中迸濺，一塊旋轉的齒輪碎片劃過他的臉頰，在琥珀目鏡上擦出新的裂痕。

“借用！“闖入者腰間的脊椎鏈劍突然伸長，劍尖挑走工作臺上那截刻著編號的機械臂。艾德溫抓住鞭尾的剎那，靈素動力管道被流彈擊中。老奧古斯特的警告在他腦海中炸響：“當藍綠色的血噴涌時，記得屏住呼吸。“

噴涌的熒光液體在空中形成詭譎的星云，艾德溫感覺金屬長靴踹在自己肋部。坍塌的復合地板像被撕開的錫紙，兩人墜入黑暗時，他最后看到的是顧客裂開的頭顱——沒有大腦，只有纏繞著銅線的水晶頭骨在熒光中閃爍。

下墜持續了仿佛整個世紀。艾德溫的機械心臟發出工蜂離巢般的嗡鳴，目鏡顯示冷卻周期還剩23分鐘。備用冷凝管在體溫飆升中軟化，他聞到自己皮膚燒焦的味道。莉莉安面具邊緣的齒輪卡扣正在高速旋轉，后頸裸露的接口迸發著淡紫色電弧——那是舊紀元軍用義體的標志性電壓。

“不想變成鍋爐廢料就松手！“鏈劍插進礦井巖壁的火星驟然亮起，照亮井壁上用熒光苔蘚繪制的方程式。艾德溫的靴底在濕滑的巖壁上擦出兩道血痕，直到鏈劍卡進某個生銹的升降平臺。酸雨正沿著礦井裂縫滲入，在莉莉安的金屬手套上腐蝕出翠綠色的花紋。

艾德溫注意到她缺失的無名指部位——裸露的神經接口是標準的「夜鸮-III」型，和妹妹失蹤現場遺留的耦合器完全吻合。當他用目鏡掃描對方后頸時，鏈劍突然抵住他的喉結，劍柄的AI核心發出類似嬰兒啼哭的電子音。

“你的心跳聲很吵。“莉莉安的面具傳出齒輪轉動的咔嗒聲，“每分鐘117次，左心室供血延遲0.3秒——議會給你裝的仿生心臟是次等貨。“

艾德溫按住鼓脹的胸腔，那里傳來的灼痛讓他想起七年前的雨夜。萊拉被穹頂衛隊拖走時，他藏在排水管里，看著妹妹的銅牌在泥濘中閃著微光。“比起這個，“他扯開衣領露出機械心臟的觀察窗，“你脊椎劍上的AI似乎更焦躁。“

升降平臺突然發出垂死的呻吟。在齒輪咬合的刺耳摩擦聲中，艾德溫聞到礦井深處飄來的腐爛花香味——這是靈素液體過度氧化的特征。莉莉安用鏈劍撬開蒸汽閥門的動作嫻熟得令人不安，生銹的螺栓崩飛時，艾德溫看到她后頸皮膚與機械接縫處浮現的逆光紋身：纏繞著荊棘的「L-0214」。

“你知道這個編號意味著什么？“艾德溫將手術刀藏在背后，刀鋒沾著從自己肋間滲出的冷卻液。液體滴落在地面時，竟自動組成了曼德爾布羅特分形圖。

莉莉安的面具轉向礦井深處，脊椎劍突然發出老式收音機調頻般的雜音：“意味著我們都是棋盤上的卒子。“她指向黑暗中若隱若現的青銅巨門，門縫滲出帶著熒光的霧氣，“但這里的棋局，比議會那幫齒輪腦袋想的早開始了三百年。“

突然震動的鏈劍打斷了對話。艾德溫的目鏡自動放大青銅門上的紋路——那些看似無序的凹槽，實則是用斐波那契數列排列的微雕。當他的視線聚焦到第144個螺旋時，機械心臟的報警聲與鏈劍AI的尖嘯同時響起。

礦井開始劇烈搖晃，莉莉安面具的鳥喙部分裂開，露出半張被金屬脈絡覆蓋的女性面孔。那些流動的銀線像是有生命的寄生蟲，正緩緩爬向她的左眼。“快走！它們醒了！“她甩出長鞭纏住艾德溫的腰部，兩人撞進生銹的通風管道。在他們身后，青銅門縫中伸出無數由齒輪組成的觸須，每個齒輪中央都鑲嵌著人類眼球，瞳孔里映出艾德溫不同年齡段的影像。

在管道劇烈的顛簸中，艾德溫的機械心臟投影出全息界面——不知何時，冷卻倒計時變成了「文明重啟剩余：479年11天6小時」。通風管壁的鉚釘接縫掠過他的臉頰，留下帶血的刻痕。當莉莉安劈開最后一道鐵柵欄時，蒸汽火車的轟鳴裹著熱浪撲面而來。

本該在二十年前就被摧毀的「黃銅驛站」矗立在礦井底部，霓虹燈牌上的齒輪標志卻煥然如新。老奧古斯特的機械義眼在驛站窗口閃著紅光，裂紋遍布的臉上露出令人不安的微笑：“歡迎登上時空特快，銀輝小子。“

驛站大廳的展示柜里，七具與艾德溫容貌相同的尸體穿著不同年代的服飾。最古老的那具穿著維多利亞時代的馬甲，最新鮮的那具還在滲出淡藍色的冷卻液。老人胸口的留聲機滾筒開始轉動，播放出萊拉的聲音：“哥哥，千萬別相信任何會流血的人造物...“

話音未落，莉莉安的脊椎劍突然刺穿奧古斯特的喉嚨。沒有血液流出，只有齒輪和發條從傷口傾瀉而出。老機械師的頭顱滾落到艾德溫腳邊，仍在發出沙啞的笑聲：“看看冷藏室第三個抽屜，那里有你七年前就該收到的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