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林夏“的腳步聲在真空里寂靜無聲。她們包圍著中央石碑,月塵在量子化的軀體間形成詭異的漩渦。最年長的那個抬起右手,納米流體在掌心凝聚成棱柱長矛——矛尖流轉的光譜,竟與地球北極上空的巨型裝置完全一致。
“第七次重置必須完成。“年長者的聲音帶著電子雜音,“2150年的錯誤決不能再現。“
林夏后退半步,靴底突然陷入粘稠的月壤。她驚覺腳下根本不是巖石,而是無數納米機械構成的銀色沼澤。戰術平板的殘骸漂浮到眼前,屏幕映出她此刻的面容:左眼虹膜已成深藍色,皮膚下流動著幽光脈絡。
“你們抹殺了多少時間線?“她嘶聲質問,喉間震動的頻率觸發頭盔的量子通訊模式。月球背面的靜電磁場突然活躍,七座方尖碑同步投射出全息影像——每條時間線里,不同裝扮的自己都在與同類廝殺。
年長者的長矛刺來時,林夏本能地舉起父親遺留的航天表。表盤指南針迸發出超新星般的強光,納米沼澤瞬間沸騰。銀色流體在空中交織成DNA鏈,纏繞住所有攻擊者。
“不可能!“年長者第一次露出驚慌,“初代量子密鑰應該隨林振華的死亡...“
記憶碎片突然涌入。林夏看見1999年的酒泉基地,父親偷偷替換神舟一號的導航芯片。那枚芯片的核心,正是航天表里發光的晶體。更驚人的是,陳默穿著老式軍裝站在父親身后,他的右手小指以熟悉的角度彎曲著。
“他早就知道...“林夏顫抖著觸碰石碑。碑體突然分解成億萬顆光粒,露出內部懸浮的冷凍艙。艙內躺著穿2024年作訓服的小李,他的太陽穴插著兩根棱柱體,其中一根刻著“灰域計劃:時空錨點01“。
觸碰冷凍艙的瞬間,月球重力突然紊亂。林夏的量子化軀體穿過艙蓋,指尖剛觸及小李的作戰服,整個月表突然亮起蛛網般的藍光。
她同時存在于:
- 2003年神舟五號返回艙,父親將哭鬧的嬰兒遞給穿白大褂的陳默;
- 2077年月球基地,自己用地質錘鑿開刻著“林振華“的副碑;
-此刻的戰場,六個“自己“正被吸入突然開啟的時間裂縫。
“這就是閉環。“年長者的身體開始消散,“每個哨兵都是時空的囚徒...“
林夏突然明白航天表指南針的深意——那根永遠指向量子通訊艙的指針,實際是父親設計的誘餌。真正的密鑰藏在表面玻璃的分子結構里,一組用原子排列寫成的時空坐標:1970年4月24日,東方紅一號發射場。
月震突然達到里氏八級。林夏撲向即將閉合的時間裂縫,在最后瞬間抓住小李冷凍艙的把手。強光中,她看見地球方向的星空扭曲成旋渦,六座棱柱體正在將太平洋海水蒸發成量子云。
穿越完成的剎那,刺鼻的硝煙味沖入頭盔。她跪在1970年的酒泉發射場,面前是年輕的父親——二十歲的林振華正將藍色晶體裝入東方紅衛星,身旁站著個穿65式軍裝的男人。
那人轉身時,林夏的血液幾乎凍結。
不是陳默。
是同樣年輕的小李,他嶄新的軍裝上別著“灰域計劃總工程師“的胸牌。
“第七哨兵就位。“小李——或者說李響——舉起右手,小指彎曲的弧度與所有時空的傷痕完美重合,“閉環將在五十年后完成。“
東方紅一號的尾焰照亮夜幕,林夏看清發射架上的銘文:
**“時空哨兵計劃·零號實驗“**
**1969.10.1**。
1970年的戈壁灘風沙割面。林夏的量子化軀體在穿越中受損,航天服左臂已經半透明化,能直接看見骨骼中流動的藍色光脈。她踉蹌著躲進發射塔陰影,看見年輕的父親正與“李響“激烈爭執。
“晶體純度不夠!“林振華拍打著衛星艙體,“按這個衰變率,不到2000年就會——“
“那就用活體穩定劑。““李響“的聲音冷得像月背巖石,他舉起注射器,里面翻滾著與林夏血管里相同的藍色物質,“從你開始,振華。“
林夏的呼吸凝固了。她突然明白父親實驗室總鎖著的那個鉛盒里裝著什么——那不是實驗樣本,是他自己的脊髓液。面罩突然自動解鎖,1970年的空氣涌入肺部,帶著那個年代特有的鉛塵味和火箭燃料的刺鼻氣息。
“誰在那里?““李響“的65式軍裝下擺掀起,露出54式手槍的槍柄。林夏知道,這個年代的他還不認識自己。
林振華轉身的剎那,東方紅一號的探照燈掃過林夏的面容。她看見父親年輕的眼睛里,瞳孔劇烈收縮成針尖大小——那是見到鬼魂的神情。
“夏夏...?“他手中的扳手掉在發射臺鋼板上,聲響驚飛了遠處的沙雞。
時間仿佛靜止。“李響“的手槍已經舉起,但子彈卡在生銹的彈艙里。林夏撲上前抓住父親的手腕,兩人的量子化皮膚接觸瞬間,戈壁灘上炸開環狀沖擊波。
她突然共享了父親的記憶:
1999年深夜,林振華偷偷調換導航芯片時,發現內部晶體長出了神經突觸;
2023年軍事醫院,他在新生兒培養艙前簽下“灰域計劃志愿者協議“;
此刻的1970年,他顫抖的手指正摸向衛星艙里的自毀裝置。
“不能發射...“林振華嘴角滲出血絲,“晶體會吃掉時間...“
“李響“終于扣響扳機。子彈穿過林夏量子化的左肩,在父親胸前綻開血花。但更可怕的是傷口里流出的不是鮮血,而是閃爍藍光的納米機械——林振華早就是量子共生體。
東方紅一號的燃料罐開始泄漏。林夏看著年輕的父親跪倒在發射臺,終于懂得他書房里那本《時間悖論》扉頁上的字跡:**“因果律是最溫柔的監獄。“**
“閉環必須完成!““李響“的吼聲混在警報中,“2145年的入侵者已經——“
爆炸沖擊波將三人掀飛。林夏在濃煙中抓住父親的手,觸到的卻是正在分解的量子組織。他的身體像破損的全息圖般閃爍,時而變成穿白大褂的老人,時而恢復青年模樣。
“去找...真正的初代...“林振華將航天表塞回她手中,表面玻璃此刻完整顯現出原子排列的坐標:**1964.10.16羅布泊**
林夏在時空亂流中墜落。睜開眼時,自己站在某座地下掩體的鉛門前,墻上“絕密“字樣的紅漆已經斑駁。門縫里滲出藍光,伴隨著令她毛骨悚然的聲響——那是陳默的聲音,正在用俄語背誦一組質數。
透過觀察窗,她看見:
布滿計算稿紙的房間里,鄧稼先的眼鏡反射著示波器的綠光;
年輕的錢學森正在黑板上推導某個時空方程;
而角落的防輻射艙內,躺著具插滿棱柱體的軀體——
那是最原始的“李響“,他的太陽穴被某種未來武器貫穿,傷口處生長著晶體狀的神經網絡。
陳默突然轉頭看向觀察窗。不是1970年的他,也不是湄公河行動中的他,而是個眼睛完全湛藍的量子態存在。
“第七哨兵,“他的聲音直接震動林夏的鼓膜,“你終于來到時間的子宮。“
鉛門在眼前熔化。林夏的航天服開始分解,露出皮膚下流轉的星圖——那是人類從未抵達過的,公元11542年的銀河系圖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