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長，你這養好傷后要去哪里？”朱元璋搓著手，局促著說道。

李慕俠將體內最后一點玄冥真氣化作冷氣吐出，地面起了白霜。緩緩睜開眼睛，瞥了朱元璋一眼，也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不就是看李慕俠武功高強，想要抱一下大腿嗎。

這幾日江湖上都傳遍了，有一少年道士夜闖汝陽王府，大鬧群魔宴，燒的那是火光染紅了半邊天。

朱元璋搶糧倉的事情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暴露，很快就能猜測出李慕俠和這件事有關。到時候，誰能拿出大量的糧食，誰就是幕后之人，少不了一番爭斗。

“去少林寺。”李慕俠淡淡的道。

少林寺？朱元璋眼神異樣的看著李慕俠，忍不住想到該不會是去找麻煩的吧，以李慕俠現在的行事作風來看，這種可性能大得很。和尚朱元璋也當過，他可對那些禿驢沒什么好感，不然也不會進入明教。

說什么清規戒律，背后男盜女娼絲毫不差。

果然，李慕俠的下一句話印證了他的猜想，“去和少林寺高僧切磋。”

切磋？那就是踢館了。

“太好了！”

李慕俠：嗯？

朱元璋笑的都能看到大牙，“哎呀，小道長我們真是緣分啊，我們這也要去賑災，竟然是順路，真是巧了不是？”

李慕俠嘴角抽了抽，順路？狗屁，根本就不是一個方向。

他冷哼一聲，“我是武當之人，就算順路也不會和你們明教之人為伍，死了這條心吧。”朱元璋還想說點好話，就被同行的人拉走，“老李，你這是干什么，若沒有個高手坐鎮，此次賑災寸步難行啊。”

老李安慰道：“你啊，怎么看不出人家已經答應了呢。”

“答應？”朱元璋一臉迷惑，“他不是說，不愿與我們為伍嗎，怎么就成了答應了。”

老李笑道：“小道長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人家畢竟是名門正派，要是讓人看到和我們明教之人混在一起，師門那邊也不好交代。可是他都說了，順路嘛，那一前一后地走不就是很正常了嗎。”

“這到底順不順路，你心里不清楚嗎。”

“我們再喬裝打扮一下，裝作百姓，若是碰上強敵，人家幫個忙，不過分吧。說出去也有說辭，畢竟我們是喬裝打扮的，他也不知情是不是？”

朱元璋頓時豁然開朗，一巴掌差點將不會武功的老李拍的避過氣去，“哈哈，還是老李你聰明啊，我險些就給人家小道長添麻煩了。”

第二日，李慕俠從臥室看到朱元璋等人的喬裝打扮，心里也是詫異，這朱元璋的隊伍里，有聰明人啊。

隨后朱元璋等人裝作行路客商，帶著一車車糧食一路直奔上游的重災區。

而李慕俠，則始終不緊不慢的跟在隊伍不遠處，小毛驢脖子上的鈴鐺聲讓人格外的安心。而朱元璋的憂慮并沒有錯，自從賑災開始，就連續碰上了好幾次襲擊，好在這些人的武功也就一般，李慕俠能夠輕松應對。

玄冥二老還有汝陽王身后的那個深不可測的番人，也不知道被什么捆住了手腳，至今沒有露面，讓準備好了惡戰的李慕俠悄悄松了口氣。

玄冥二老他還能應付其中一個，但是那個番人，他是真的心里打鼓沒有底。

......

李慕俠的雙腿趟過成了泥塘的道路，連續數日的陰雨仿佛讓老天成漏了篩子，李慕俠走進破廟，透過墻壁的窟窿就能看到山后的黃濁惡浪，裹挾著門板橫沖直撞。

時不時的有被泡敷的尸體撞在岸邊，被樹枝鉤住。尸體就是尸體，沒有人與動物的分別，這場決堤讓此處變成了千里澤國，人間煉獄。公平的賜予了每個人，每只動物死亡。

他不明白這里的人為什么會管這種可怕的河流叫做母親河，君王河還差不多，平日里養育百姓，一旦動怒則浮尸百萬。

老嫗的指甲里都是泥土，自己的身上已經因為腐爛滋生了蠅蟲，她就如同沒有感覺一般，抓著李慕俠的褲腿搖晃，“大俠，道長，小神仙，救救我家囡囡吧。”

李慕俠看著老嫗懷里襁褓中，一個其他地方瘦得只剩骨頭，只有肚子鼓脹的如同皮球的小女孩，以及死去多時，他站在這里都聞到了尸體的腐臭味。

他不忍的搖了搖頭，老嫗似是明白了，哀嚎一聲，“賊老天啊！”然后那就那么瞪大著眼睛死了。

這些人間慘劇幾乎每天都在發生，而他此刻才知道，武當山上的歲月靜好是多么的難得，以及為什么師公那等武功高強的人都不愿意下山，害怕的就是這股子無力感。

他明明已經努力去做了，可還是什么都拯救不了。常言所說醫道不分家，武當自然也是。對于迥異于不夜長安各種冰冷醫療，他對這里得到醫術非常著迷，僅次于武功。

所以這些日子就跟在朱元璋隊伍的后面進行醫治。久而久之發現，他所作不過是杯水車薪，剛剛醫好一人，第二天依然會死去。他慢慢的有些力不從心。

如今的李慕俠，雙眼帶著血絲，身上沾染了泥土，早就沒了那小神仙的模樣，可卻越來越多的人叫他小神仙。

李慕俠冷然看著高臺之上的龍王像，一劍斬出，龍王泥塑轟然碎了一地。

狗屁的神仙佛祖，到了需要的時候，一個也用不上！

“小神仙，你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朱元璋戴著斗笠，如今的模樣更像個農家漢子了，只是眼睛里滿是解不掉的憂愁。李慕俠將一個包裹踢了過去，朱元璋打開一看，竟然是一顆顆頭顱！

“這！”

“我去的時候，這些人竟然還在享樂。掘堤口處已經死傷無數，這些人竟然讓人先給他們繳稅！竟然讓他們繳納治水稅！死不足惜！”李慕俠此刻殺氣凜然，活脫脫的一個人屠。

朱元璋縮了縮脖子，感覺脊背有些發涼。“人家都喊你小神仙，現在你都成了小殺神了。”

“現在他們依然喊我小神仙。”李慕俠不假思索的道。

李慕俠接過朱元璋遞過來的生冷餑餑，每一口都仿佛是在生吞石子，拉的嗓子疼。

“這等官府...也不知道要怎么辦。”李慕俠心聲黯然。

“造了它的反就是！”朱元璋不假思索的道。

“造反是什么意思？”李慕俠眼有迷惑，這個詞匯，似乎從未出現他的記憶里，就沒有接觸過這個詞匯。

“自然是干他娘了的，既然不讓我們活了，壓迫到這種程度，那我們就掀桌子不玩了，就想著濤濤河水，將一切都給沖毀！”

“可你們能打得過朝廷？”

“嗨，憑我自己自然不行，可是一旦這被壓迫的人全都起來反抗，那這朝廷不過就是破墻爛瓦，一碰就碎。”

“造反....”李慕俠咀嚼著這個詞匯，越是研究，就越發現這個詞匯的意義竟然如此偉大。他的眼神越來越亮，對于某些事情已經有了答案。

而他也對不夜長安有了新的認知，那就是來自于科技對思想的束縛！

活了那么久，他就從來沒有聽過，接觸過，這個詞匯。互聯網能夠讓人足不出戶游覽一切，可他一旦被有心之人掌握，給你想看的，讓你知道他想要你知道的，久而久之，他也就掌控了你的思想。

他們將造反等意義的詞匯和故事從人們的認知中，歷史中刪除，那么人幾乎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連這種思想都沒有，你就是再厲害，最后也不過是那些掌控者的一只狗。

“小神仙，說個事，我們沒糧了。”

嗯？李慕俠愕然，忍不住問道：“那么多糧食...”

朱元璋苦惱的抓了抓腦袋，“都怪我，從來沒有賑災的經驗。以前以為那些稀粥是官府貪污，如今看來，那才是正確做法。”

對于賑災來說，糧食不管多少都是不夠用的。所以首要任務是讓人活下去，而不是讓人吃飽。稀粥能讓人不餓死，還能讓更多的人不餓死，這就足夠了。

“錯不在你。”李慕俠嘆氣道。

“要是有錢就好了！”朱元璋就著清水啃著難言的餑餑。

“錢？”

“對啊，有錢我們就可以向南邊的那些豪商購買糧食。”

“搶不是更好。”李慕俠此刻不像個道士，像個土匪。“我也這么想來著，可是老李說我們不過是一群雜兵，真要這么做了，那這些豪商就再也不會來這里了，到時候真就是回天乏術了。”

“我去借點錢。”李慕俠折下一根稻草，掰成三節插入龍王像供桌上的香爐，拜了拜。

朱元璋嗤笑道：“你把人家神像都給拆了，還拜他做什么。”

李慕俠也不回答，轉身就走。朱元璋在后面扒著門大喊：‘喂，小道士，這年頭你去哪里借錢啊，還回不回來了?’

他只是揮揮手。

回來自然是要回來，不然估計會有心魔。

去哪里借錢？別的地方可能沒有錢，但有一個地方肯定有。

那就是少林寺！

少林和武當不同，如今武當再怎么威風，也不過是一個武林門派。而少林統御天下佛宗，是所有寺廟的主脈。無論是盛世還是亂世，最不缺少的就是求神拜佛的人。

有錢的求個平安，沒錢的也要扔上兩枚香火錢，求個以后富貴，然后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所以，少林一定很有錢吧？

數日后，香火繚繞，仿佛世外桃源的少林敲起了警世鐘。

只見一個小道士風塵仆仆緩步而來，一身破舊的道袍也難掩其仙資靈秀。

至于小毛驢，已經拿去賑災了，別誤會，不是吃肉，而是去幫忙運送貨物當個苦力。小毛驢與自己終日相處，他自然會心有不舍。相伴左右的動物其實要比陌生人重要的多，可人畢竟是人啊。

“阿彌陀佛，小道友從何處來。”李慕俠抬頭，就看見一個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帶著一群武僧堵住了去路。

李慕俠整理了一下衣衫，笑的純凈自然，讓人不自覺心生好感，“小道李慕俠，師承武當山，此次前來借點東西。”

大和尚愕然，“借什么？”

“借閱武功，我要進少林藏經閣。”

“不可能。”大和尚的拒絕脫口而出。

李慕俠也不惱怒，笑的燦爛，“那我就借點錢吧。”

“錢？”大和尚瞪大了眼睛，從未想過在武林中竟然有人會來借錢。忽然，大和尚好像想起了什么，驚道，“你是小神仙李慕俠？”

“當不起神仙二字。”

大和尚輕嘶了一聲，頓時覺得麻煩無比，若是其他江湖同道來借錢，少林肯定會借，只要能還就行，若是真困難了，也可以晚些還。至于不還，少林的長棍會讓他知道什么叫做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可李慕俠不同，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做什么，賑災！

這樣的事情在朝廷看來就是誅九族的大罪！他們還真不敢借。可若是不借，見這少年氣勢洶洶的，也不是好相與的。

大和尚苦笑，“你可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小道長，我這就去請示方丈。”大和尚轉身就走，而李慕俠則坐在了石階之上。

過了一會，大和尚快步而來，大聲道：“李慕俠，方丈說，借錢不行，但能讓你進入藏經閣借閱七日！”

武功，還是錢？李慕俠陷入了兩難。他來此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武功嗎。天下武功出少林，這不是一句空話，就連張三豐都是出身于少林寺！

而且，這個世界到底是真是假，是黃粱一夢還是說鏡花水月都難以判定。

自己真的要為這些不知道是不是虛幻的不相干的人放棄武學嗎？李慕俠掙扎無比，面色變換。少林的人怕是早就已經知道了李慕俠，也知道他練武成癡的性格，所以把問題又拋給了他。

你自己放棄借錢，那朝廷也不會找他們麻煩了吧。借閱藏經閣七天，別說是武癡，就是江湖上任何一個人都受不了這種誘惑。

李慕俠猛然抬起頭，清澈的眸子此刻泛著紅光，他近乎低吼的喊了出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