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帶著兩人去了安業坊。

這一次他們沒有往上，而是按下了地下五層。

黑街，沒有其他的意思，顧名思義，終日黑暗的地方。這里是地下五層，曾經的最底層停車場，面積達到了驚人的十幾平方公里，儼然成了一個地下城鎮。

這里的承重柱一根根被加固改造，上面覆蓋了一層青銅金屬，表面則布滿了骷髏，猛獸的圖案以及一盞盞照明燈。本應空曠的廣場早就被一座座矮小的建筑填滿，這里的地下高度最大也不不過是二層小樓。

頭頂上的管道如同一根根彎曲老化的樹藤布滿整個黑街，時不時噴吐著白色霧氣，那是純氧。

還有一盞盞純白色的燈，讓習慣了霓虹色彩的李慕俠稍稍有些不習慣。

霓虹燈牌以狂草字體書寫【閻羅賭坊】，【無間典當行】等名號，全息投影的鬼臉在潮濕空氣中緩緩旋轉，與暗處飄蕩的磷火燈籠構成詭異光譜。墻體遍布彈孔與刀痕，裂縫中滋生的發光苔蘚形成天然壁畫，描繪著古怪離奇的歷史。

當電梯打開的那一刻，門口就有兩個高度義體改造的看守投來了目光，略微在阿七的裝甲上停頓了一刻，又迅速離開。

黑街沒有規矩，活著，那就是你需要遵守的規矩。

這里每個人的目光都充滿了警惕，李慕俠和小滿的打扮吸引了一大批不好懷疑的目光，只要長得漂亮，不論男女，都能賣上一個好價格。

穿過幾條小路，在一間小巷的盡頭看見了一個并不起眼的燈牌，上面寫著天機樓。

推開門，房間不大，里面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打著瞌睡。

聽見了播報語音，這才驚醒。

“是阿七啊，還帶了新人，是介紹生意嗎。”老頭顯然和阿七很熟悉。

阿七被屋子里污濁的空氣嗆得咳嗽了兩聲，他那個破舊的呼吸法實在沒有太大的用處。

老人看起來沒睡醒，上眼皮和下眼皮還在打架，“老規矩，2000信用點一句話，童叟不起不打折。”

阿七攤了攤手看向李慕俠，李慕俠道：“錢不是問題，我們想問關于少林是誰在和銹骨幫有聯系。”老人猛地睜開眼睛，仿佛一只老虎從打盹中蘇醒了。

“你們要找少林的麻煩？”

李慕俠想了想，“怎么，你不接？”

“不不不，我是想說，只要你們找少林的麻煩，那我的情報免費給你。”

“最近銹骨幫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老人立刻興沖沖的道：‘自然是知道，不然我們還做什么情報，我可太高興了，不知道多少年來，還是頭一次見到少林吃這么大的癟。’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開始上下打量起兩人，雙目放光，“你們就是那個雌雄雙煞？”

李慕俠滿腦子黑線，這個蠢到家的稱呼。老人哈哈大笑，搓著手道：“阿七你帶來了兩個有意思的人物。”

“那么這次情報，我免費送給你們！”

“說實話，銹骨幫幕后之人藏得太深了，我們只是發現了他們的上一層。”

“你說的是他們的師傅？”

“咦？你們竟然知道。”

“只要不是腦干缺失我想都清楚。”

“哈哈，騙你的小伙子，鐵銹的師傅惠安和尚確實參與其中，但他的幕后還有人。”老人神色凝重了起來，“這個人，最差也是少林寺的首座之一，我勸你們要小心行事。”

阿七剛喝到嘴的酒一口就噴了出來，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玩意？九大首座之一?那我們豈不是去送死。”

小滿不滿，“怕什么，不都是一個腦袋兩條腿，一刀下去還能蹦跶啊。”

天機樓的老人只是伸手示意，“各位，今天就到這里了，惠安的位置一會發給你們。不管幕后之人是誰，只要惠安死了，他一定會現身的。”

惠安所在的位置已經離安定區很近了。

安定區特指外城的安全區，這里面大多都是一些生活富足的精英階層，相較于他們，更像是一個‘人’。他們牢牢地將內城包裹，只要從這里看去，就能見到內城那高達百米的青銅之墻。

三人喬裝打扮成流浪者，在椅子上坐了好久，可是都沒有見那座小寺廟有什么動靜。

“他真的在這？”

“那個老頭給的位置就是這里。”

“他不是忽悠我們吧。”

“不會，他們巴不得少林出點事全都死絕了。”

幾人嘀嘀咕咕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幾人，“阿彌陀佛”

幾人抬頭，只見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站在他們面前，手里拿著一箱的食物，抓起幾袋放入了幾人的手里。

小滿：“！是饅頭，我擦！”

李慕俠愕然，這里的饅頭可是精貴食物，也就在當時打黑拳的時候老板請客才能吃的到。這老和尚竟然無緣無故送他們？他見老和尚穿的也不好，身材清瘦，貌似也不是錦衣玉食的人，忍不住問道：“老和尚，為什么給我們這個？”

老和尚和善一笑：“施主，佛曰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不過是些吃食，你們快拿去吧，這么小的年紀，莫要餓了肚子。”

李慕俠這下子是真驚了，還有這樣的和尚，莫非這就是真大師？

小滿也沒了剛才的吊兒郎當，從小到大兩人都是在惡意中苦苦掙扎，一點蛋白塊都要拿血與汗去換，什么時候見過這樣的人。頓時肅然起敬，趕忙低頭致謝。

等到老人走遠了，小滿將包裝袋撕開，啊嗚的大口咬了下去，露出幸福的表情，“太好吃了！要是能天天吃饅頭就好了。”

李慕俠咬了一口，雖然饅頭已經冰冷，可是熟悉的味道還是讓他感動，“是啊，有饅頭吃太好了。”

小滿希冀的看著安定區和那堵高聳入云的青銅墻，“看看，人家這安定區就是不一樣，那內城該有多好啊。”

李慕俠摟過小滿的脖子，“等哪天咱厲害了，我帶你去。”

“有人來了！”阿七幾口將饅頭塞進嘴里，幾人目光立刻看到，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進了那座寺廟。

李慕俠剛起身想要跟上去，就聽見小巷里傳來聲音，“老和尚松手！”

“真是個蠢貨，把東西都拿走，再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什么值錢的！”

李慕俠頓了一下，轉而向小巷里走去。

老和尚已經被洗劫一空，跌倒在地上，身上滿是污漬，只是手里緊緊地護著什么。

“喂，大師，沒事吧。”

小滿看著還沒走遠的流浪漢，頓時怒不可遏，“瑪德一群白眼狼，我去弄死他們！”說完納米絲線如同靈蛇飛舞。

“幾位施主，莫要因為貧僧妄動殺心，上天有好生之德。”

看著老和尚還是那般淡然的樣子，李慕俠道：“大師，人家可是搶了你，你還慈悲為懷呢。”

老和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他們的行為不過是因為他們的遭遇，糧食本來就是讓人吃的，就是搶去了，終究是入了肚子，給人飽腹，那就不算丟。”

老和尚從懷里掏出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而且，我還救了這個差點喪命的小家伙，也算功德圓滿。”

小滿看見以后，頓時什么都忘了，“哇！這是什么，好可愛！只是后腿被人咬了一口。”

老和尚搖頭笑了笑，“這是貓兒。那傷也不是人咬的，而是母貓咬的。”

小滿不解，“怎么會有母貓咬自己的孩子？”

李慕俠伸手逗了逗小貓，解釋道：“貓生了太多的孩子，一旦發現養不活，就會為了強壯的孩子而殺死那些瘦弱的，來保證孩子的存活率。”

“咦，蝦哥，你怎么懂這些。”

李慕俠自覺失言，但還是糊弄過去了，“讓你多看書，書里什么都有。”

小滿：“哪個好人看那玩意啊。”

“所以大師就是為了這個小東西被打劫？豈不是虧死了，饅頭那么值錢！”

老和尚啞然失笑：“小施主，佛曰萬物眾生生來平等，生命自然沒有高低貴賤，錢財，不過是些身外之物罷了。”看小滿著實喜歡小貓，“要不這個小生命就送給小施主吧。”

本來抱著小貓稀罕的不得了的小滿，聽聞此言卻依依不舍地將小貓遞給老和尚，“算了吧，我自己都養不好，哪能去照顧別人啊。”老和尚笑著搖頭，“這小家伙和你有緣，你要好好善待它。”

李慕俠和阿七幫著老僧收拾好了東西，然后目送老和尚離開。

李慕俠看著小滿還在那稀罕貓，忽然有點嫉妒，“你能養活這玩意嗎。”小滿將貓抱在懷里，粉嫩的嘴唇一翹，“哼，怎么不能。”說完又低頭看向那只瘦小的貍花貓，“小貓啊小貓，你和我這么像，以后你也叫小滿吧。不過我和你不一樣哦，我是被爸媽弄丟的，而你是故意被丟的。以后我來照顧你！”

小滿被小滿放進了小明的里面（越野版小明），這話說起來很怪，卻是在描述事實。

三人悄悄的潛行進了寺廟，寺廟里靜悄悄一片，甚至連一盞燈都沒有。這很奇怪，和尚廟就沒有窮的，不可能用不起電。更別說從來不會熄燈的供奉佛祖的大殿此刻竟然也沒有光亮，這不正常。

小明：已經入侵了本地系統，我把地圖發給你們了，祝好運。

看著地圖上標注的地下室，李慕俠無語，怎么地下室是不夜長安的標配建筑嗎，怎么家家戶戶都有這玩意。

地下室內，宛如人間地獄。

地下整個被挖空，一條條光纜如同巨蟒一般從上面延伸而下。

整座地下空間被擺滿了一個個瓶瓶罐罐，巨大的營養艙里泡著一個個奇形怪狀的生命。他們是純粹的血肉生命，蜷縮在浸泡著營養液的罐子中。

他們的背后是一根針管，插入后腦之中。時不時的就會有一個罐子亮起，數據傳入大腦，這個人形就會開始掙扎，最后睜開雙眼，盡是迷茫和痛苦，他們掙扎著拍打著牢不可破的玻璃壁，下一秒整個腦袋炸開，血水將液體染成鮮紅。

這時候罐子下面就會打開，不知道落入哪里去了，過一會，就會有另一個罐子從這個位置升起，重復一使。

而一個個僧人，身上帶著明顯的少林特征，他們往來于這些罐子和機器之間，似乎在記錄著什么。

時而討論時而搖頭。

李慕俠清楚的看到，那些罐子里蘇醒的人，明明會短時間擁有神智和清醒，最后不知道因為什么而死亡。這似乎是一場記憶灌輸實驗，這種實驗是不夜長安明令禁止的，一旦成功，就會出現永生不死之人！

這是一種打破倫理和自然規律的行為，只要被發現就會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之。

可長生，又往往是人們瘋狂而不可得的夢。

李慕俠的視線在這些罐子上來回跳動，饒是他這樣見慣死亡之人，也看的心驚肉跳。

突然，一個罐子里的人吸引了李慕俠的注意，罐子里的人在看到李慕俠的的那一刻，忽然就不掙扎了，愣愣的看著他，她的嘴唇微動，似乎在呼喊一個名字。

李慕俠辨認了片刻，似乎是在喊，“俠~兒！”

轟的一聲，李慕俠如遭雷擊，一種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這種荒誕和可怕的想法讓他手腳冰涼，寒毛陡立。他想要否認，不，這不可能。可是那個人影又繼續做著口型，她的眼神欣慰？

“媽~媽~愛你，”

“對不起”

接著頭顱在這一刻炸開了，血水模糊了罐子里的內容，也模糊李慕俠的視線。

是啊，怪不得媽媽的記憶消失了，原來，并不是被屏蔽了，而是被人偷走了！

小滿也發現了李慕俠的異樣，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也讀出了唇語，頓時震驚的捂住了嘴。

一聲凄厲的怒吼聲響徹了整個地下空間。

“我艸你們馬，我要宰了你們！”

李慕俠利劍般的沖了出去！

此刻，實驗臺前的惠安眉頭輕皺，看著【往生經】大模型系統提示的第三萬五千二百一十二次失敗，嘆氣道：“怎么一個撐過十秒的都沒有，肉體沒事，可是這些記憶體終究會被磨損，鐵銹那個孽畜，竟然背叛了我。”

此刻，驚怒交加的怒吼聲傳來，惠安的眼神變得冰冷無比，“怎么會有人進來？！”